第6章

周承淵回到安城后，暫時沒有和韓璃有聯繫，但他知道許鴻超那邊肯定有在盯著。

Z市毒鸛一事，還需要他整理復盤，無法分心思考韓璃的問題，他想著手頭的工作先告一段落，再去找她。

其實那天就算韓璃不找他要聯繫方式，周承淵也會在之後某個時候借口要到她的電話。

畢竟韓璃胸口那個墜子，是周承淵輾轉多地追蹤數年終於窺見的天光。

他不會允許這抹微亮的光，就這麼再次消失在眼前。

「我去冷庫看過了，黑鸛確實是被呋喃丹毒死的。我問過Z市研究所的專員，前年Z市發生了一起利用呋喃丹毒殺鄰居的刑事案件，影響非常惡劣，這種高毒農藥，Z市近年來管控的很嚴，去年底響應國家的號召，把它列入了食品動物中禁止使用的藥品及其他化合物清單，一般農民購買手續繁複，而且前邊我也說了，它真的太毒了，放在家裡挺危險的，現在基本沒人購買了。」

周承淵獨自坐在辦公室，緊閉門窗拉緊窗帘，跟視頻那邊的人做彙報。

「你有什麼想法？」對面的人問。

「暫時還沒有。」周承淵搖搖頭，「但是，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

周承淵猶豫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猜想，「顧老師，我在Z市遇到一個安城的姑娘，脖子上戴著那個頭面上的半個墜子。您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顧訓聽他這麼說，不自覺挺直了後背緊蹙雙眉，「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我特意跟她相處了好幾天，絕對不會看錯。這幾天我一直找人盯著她呢。」

顧訓長長嘆了口氣，半晌沒有說話。

「承淵，你我都知道，這件事的複雜程度可能已經遠遠超過我們現在的猜想了，」沉默了很久，他突然開口，「我知道我說讓你不要查這種話說了你也不聽，依舊會一意孤行，所以我也不勸你了，但是，你聽老師一句，不管怎樣，務必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周承淵點點頭，「明白。您放心吧，找到真相之前，我會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惜命。」

「周教授，我可以進來嗎？會議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了，所長他們已經到了。」門外響起陸歸年的聲音。

「馬上。」周承淵應了一聲，對顧訓壓低了聲音，「回頭再說，我先掛了。」

「嗯，」顧訓頷首，再次一臉擔憂地囑咐道，「記住我的話，多小心。」

「我會的，顧老師您也保重。」

周承淵掛斷視頻，起身拉開了辦公室的門。

韓璃不知道自己被分派到安平區派出所實習的事，許鴻超已經偷偷告訴周承淵了。

報到的第一天並不愉快，韓璃和副所長起了衝突。

「我不做行政後勤，我是刑偵專業的，又不是專業的行政或者文員，真要做，起碼也得到執法辦案隊。」韓璃拒絕實習分配的任務，僵在副所長辦公室里，冷著一張臉。

副所長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小韓同志，你沒聽懂嗎？執法辦案隊暫時不缺人，行政那邊就小王一個人，正缺人手。現在社會上工作的人，有幾個是專業對口的啊？不都是哪裡需要去哪裡頂上嗎？這也是咱們單位需要嘛。」

「是辦案隊不缺人手，還是不要女人？」

副所長苦笑一聲，「你看看你，我知道你想去刑警隊，分到派出所心裡有怨氣。但是基層工作也很重要嘛，行政工作也是需要人去做的。這樣吧，你暫時在行政那邊做著，哪天辦案隊缺人了，我第一個調你過去，好不好？」

韓璃知道這是副所長的緩兵之計，她剛要抗議，外邊有人進來了。

「小韓同志，咱們已經上班十五分鐘了，有什麼下班再說吧，我們還要開會。你今天先跟著小王干，不懂的問她就好。」

韓璃心中不忿，可已然不好再說什麼，怒氣沖沖地扭頭就走。

她平時說不上情商爆表吧，起碼處事圓滑，唯獨遇上工作的事，會變得格外較真，甚至有時候不合自己心意，就上升到性別歧視的高度。

副所長並沒有騙她，目前派出所最缺人手的地方確實是後勤行政，況且她一個實習生，上手就接觸所里相對重要的工作，放在任何職業中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事。

在副所長辦公室這麼鬧了一出，全所上下都知道了政法大學分派下來了一個刺兒頭，不知是工作太忙還是不想理韓璃，小王前輩帶著她四處介紹了一圈后，整整一天就沒有別的同事跟她多說一句話了。

韓璃實習第一天的工作，就是分揀文件、蓋章，再分揀文件、再蓋章，順便幫同事粘貼填寫報銷單。

簡直就是派出所最最底層的那種小專員。

沒出社會之前她的遠大抱負和理想，都在第一天工作那無盡的蓋章中，分崩離析，陷入了夢想被踐踏的自我懷疑中。

「不是吧？你蓋了一天的章？什麼章啊？」下班后，齊南為了慶祝韓璃實習第一天，請她吃飯。

韓璃喝了一大口山楂汁，「不知道，財務那邊丟過來的工作，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章。不止蓋章，我還幫人貼報銷單呢。」

「噗，我都開始懷疑你們學校把你分去干出納了呢！」齊南幸災樂禍了一句，轉眼看到韓璃的臉冷了下去，連忙改口，「不過貼報銷單也好，以後你要報銷什麼，自己就會做了，你這不是多一項技能嘛。」

「誰想多貼報銷單這種技能啊！老娘我是要當刑警的啊，刑警啊！就這麼被關在一個小破格子間里貼了整整八小時的報銷單！」韓璃提高了聲調悲憤怒吼。

齊南趕緊抬起屁股伸手捂她的嘴，好言安慰，「你就是一個實習生，讓你打打雜，做做隨便的工作，太正常了。萬一把你安排到辦案隊，發現你工作如此得力，比裡邊的老人兒都厲害，到時候你走了怎麼辦？你豈不是就無人替代了？還不是怕你太優秀嘛。」

「得了，你少安慰我了。」雖然知道這是安慰的話，韓璃的情緒還是好了一點，「就算真去辦案隊了，又怎樣？我今天觀察過了，辦案隊就倆人，一直在辦公室上內網、看黨章，最忙的就是巡邏和反扒了，提溜進來了四五個二進宮三進宮的小偷，除了這些，基本上沒什麼大事了。這種安城偏遠城區的派出所，能有什麼事兒做？我覺得就是混吃等死。」

韓璃伸個懶腰，給自己碗里夾了一大塊紅燒肉，「反正實習結束之後我馬上走人，不會多在這個破地方待一秒鐘！」

吃完飯，齊南開著自己的小電驢，想載韓璃回家。

「我不回家，回去我們家老太太肯定又要嘲笑我了。你自己回吧。」

「那你去哪兒？」齊南問。

韓璃指了指前邊的公交站，「我坐車回學校，反正室友們也都去實習了，沒人煩我。」

「啊？」齊南張大嘴，「不行吧，那你明天上班也太遠了吧。」

「哎呀，你就別操心了，」韓璃擺擺手，示意他快走，「我心裡有數，心煩，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齊南想了想，點點頭，「好吧。那璃哥我就先走了，你明天上班可別遲到啊，今兒鬧了這麼一出，明天再遲到，當心拿不到實習證明。」

「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走吧，路上小心啊。」韓璃又揮了一下手，沒等齊南回應，就扭頭往公交站走去。

正如她所想，進入畢業實習階段，宿舍有兩個妹子都不在宿舍，只有一個因為準備考研，沒有離校。

「誒？小璃，你怎麼回來了？」看到韓璃，她微微愣了一下。

韓璃跟她打了個招呼，「哦，我奶奶今天不在家，所以我就來學校住了。」

「你今天去實習了吧？還順利嗎？」

「還行吧。」韓璃敷衍地應了一聲。

她原本想洗了澡早些睡覺的，可心裡實在堵得慌，決定去學校的健身房運動一會兒發泄發泄再睡。

「肖蕭，我準備去健身房運動，你要去嗎？」

肖蕭猶豫了一下，「行吧，反正我在宿舍讀了一天書，也沒出去過，咱們一起去吧。」

時間很晚了，24小時開門的健身房此時也沒有幾個運動的學生。韓璃找了個角落的跑步機，開始跑步。

跑了一小時，大汗淋漓后，她鬱悶了整整一天的心裡終於稍微好受了那麼一丟丟，洗完澡出來，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健身房，多了三個男生。

是韓璃同系不同班的同學。

他們三人沒看到韓璃和肖蕭，正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著天。

「真羨慕你啊，實習分到刑警隊了。要是我也能進去就好了。」那種發自內心的崇拜，讓韓璃下意識撇了撇嘴。

「劉旭辰分到了刑警大隊？就憑他？為什麼啊？」肖蕭詫異地低呼一聲，「他那個專業課成績，那體能測試，哪一點配啊？要他都不要你？！」

肖蕭這句無心之言，讓韓璃再次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