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家子
第二日老田要去找那敗家子,恰好我看蘭倌也累得不行了,馬兒們狀態都不大好,便跟錦梓和原慶雲商量在這裡耽擱休整一天。
既然可以休整一天,我便決定跟著老田去看看,錦梓沒表態,卻默默跟在我後面,彷彿又回到那個當時擅長稀釋存在感的冷漠少年,我心中有點甜絲絲,忍不住嘴角揚起。
老田對於打聽消息和追蹤都很有一套,不愧是老江湖,過得一會,便得知那敗家子同一幫狐朋狗友昨日歇在此地最有名的青樓,「敏香樓」。
如此高效,錦梓看老田的目光都有了些許對江湖前輩的尊敬。
我們去的時候大約辰時中,煙花巷裡清清冷冷,朱門深閉,除了一些懸挂廊下的紅燈籠,未熄的殘燭,裝飾俗麗的馬車,空氣中漂浮的胭脂香氣,看不出這是花街柳巷。
早晨輕冷,有薄霧,這冷和著暖暖脂香,彷彿一種說不出名的香花,似乎在哪裡聞到過,說不上好聞難聞,只直覺裹緊身上斗篷,微微哆嗦了下,彷彿在夢中的某個場景。錦梓察覺我的舉動,低聲責備我:「叫你多穿點。」可是連他的這個舉動和話語都彷彿恍恍惚惚,我在霧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被錦梓伸過來的手牽著,老田寬闊的背在前面晃來晃去,一時間彷彿前方是一件永遠在前方的虛幻的東西,可以一直一直這樣走下去。
我們在敏香樓後門不太遠等著,錦梓怕我冷,跟我挨得很近,墨發在白霧中分外分明,掠過玉一般臉龐,拂在我面上,我便靜靜站著,體會著他手裡的暖,和細微可察的血脈跳動。幾乎希望那個不相干的人不要出來好了。
不過人還是慢慢出來了,夜宿青樓的客人們,還真是什麼樣的都有,不過大致這裡的客人從經濟層次看上去還是非富即貴,都是綾羅綢緞,珠玉生輝的。
有那樣腦滿腸肥的富商,有被酒色掏空瘦得只剩骨架的二世組;有大搖大擺得意洋洋出來的,也有以扇子遮面,急匆匆竄上馬車就走的。
姓朱的敗家子是屬於大搖大擺,神清氣爽出來的類型,仔細一看,原來竟是昨日在酒樓里救賣花女的那位少俠。
還不等老田上前,就有一個昨日跟他一起喝過酒的另一位俠少湊過來,跟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昨日聽說朱兄一擲千金,終於博得香玲瓏姑娘的青睞,這一夜香閨,想來必是萬分銷魂。」
姓朱的敗家子想來很得意,呵呵笑著說:「香玲瓏姑娘不是庸脂俗粉,她說若不是媽媽做主,她一文錢不要也願意跟著我。」
另一位少俠跟他一起相顧而笑,說:「朱兄好艷福,年少多金,英俊瀟洒,仗劍江湖,誰家女兒不為你傾心?」
兩人又互相吹捧了一番,那個少俠神情自若地說:「朱兄,小弟最近手頭緊,能否借我六百兩銀子?」言下之意似乎朋友有通才之義,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姓朱的敗家子終於面現難色,支吾了半天才說:「我,我……只剩得三百十一兩了,秦兄急用么?若非急用待過兩日家父給我捎來銀子再給你餘下的。」
那位俠少頓時臉色一變,說:「莫非是朱兄因為在下上次所借的五百兩不曾歸還,託辭不肯借了?朱兄放心,在下不是那等人,所借的銀兩早晚必還給朱兄!」
朱少俠急了:「在下豈是這等意思?實是近日錢花得狠了,正在等家父捎錢來。」
那位借錢的仁兄冷笑說:「朱兄,你有錢去打三百兩銀子的頭面給戲子,昨日的香玲瓏,聽說朱兄也是一百兩給她媽媽,又給她置了兩百兩的首飾,酒飯不算,連打發龜奴,茶壺都各五兩。朱兄如此大手筆,難道卻不知『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妻子尚且如此,何況是一個青樓的婊子?朱兄寧可在青樓大灑黃金,卻不捨得借錢給朋友,算什麼俠義中人?」
朱少俠被說得面如土色,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看來不算俠義中人這一條對他打擊還是很大的。
他急急說:「秦兄若是早說,我便把錢都留下了,不那般花法。如今如何是好?這樣罷,你先把這三百一十兩先拿去,我還有一把寶劍,當時花了兩千兩買的,你拿去當鋪當三百兩,等家父錢一到,便贖出來。」
那位借錢的少俠這才轉怒為喜,「朱兄不愧是江湖豪傑,小弟佩服。」接過他的銀子和劍走了,連一兩都沒給他留。
朱少俠看著他走遠,到底還是嘆了口氣,拍拍空蕩蕩的袖子,估計開始煩惱自己沒錢了怎麼辦。
我和田純在一旁看著,幾乎氣得發抖。
一時沒上前,老朱的敗家子就自己往前走了,結果剛到拐角,突然就被一個大黑口袋罩住了,幾個蒙面人跳下來把他一頓拳打腳踢。
我傻眼了,這位少俠怎麼這麼不濟事?這麼容易就被人暗算?
老田搖搖頭:「老朱太寵他這獨生子,根基打得不好,全是花架子,有寶劍在手還能唬唬人,唉……」
說這就要上去救他,卻被錦梓攔住:
「這些人也沒想要他命,讓他受點教訓。」錦梓臉色淡漠,我卻訝然看他,忍不住想笑:錦梓素來不喜歡管閑事,這次居然主動干涉,想必是也看得生氣了。
這些蒙面人也不知是他在哪裡得罪了人,說不定就是昨天調戲賣花女的土豪派來的也說不定。
「老田,我們就不露面了,老朱的家務事論理我們不該管,不過這也太不成樣子了,你一會兒去救了他,別給他錢,把他直接帶回京去,把這些都告訴老朱,跟老朱說,如果再這麼養兒子,下個月開始就沒有月俸了。」如果激怒老朱……我低頭想了想,也不妨,我不是張青蓮,不用養那麼多高手,有錦梓在就夠了,老田老朱都算勞苦功高,不好叫他們走的,不過這一人一月八百兩銀子簡直是太恐怖了,如果老朱不幹了,也不算是壞事……頓時我心情好了,還想著回去清理一下打手們,一般般的就叫他們走路,張青蓮是個沒數的敗家的貨,我可不是。
接著又吩咐,讓老田回去會同老朱幫軍中派出的人一起去查綁架我們的那個幫派。這次我和小皇帝都吃了苦不說,這麼大規模的人口販賣集團,傷天害理的事情必然沒少干,如今雖不算太平盛世,也容不得這般不法之事。
老田受命去了,我和錦梓,原慶雲,蘭倌也繼續出發。
過了十來日,終於到了華山,此山我以前在原來的世界也不曾來過,如今來一看,倒是雄拔險峻,清鐫出雲,也不知跟真實世界的是否一般模樣。
山道是一點點鑿出來的,跟現代的自然不大一樣,陡峭得狠,我們找了個山腳下最近的驛站,把馬匹輜重寄在那裡,錦梓拿了塊手下軍官的腰牌去辦的,那驛丞已是畢恭畢敬,戰戰兢兢,手足無措了,自然不能讓他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