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夜裡,一輛馬車在縣衙門口急吼吼地停下。
吳媚下了馬車,梆梆地敲門。
開門的是許媽媽,見了她,神色平靜道:「小姐怎麼大晚上地回來了?」
「我爹呢?」吳媚推開她,大踏步往裡走,聲音急促道,「爹,爹……」
「大人在書房。」許媽媽道。
吳媚又匆匆轉身去了書房,顧不上敲門,推門走進去,吳知縣正蹲在火盆前燒著信箋,見有人闖進來,劈頭蓋臉地訓斥:「滾出去,進來不會敲門嗎?」
「爹,是我啊!」吳媚帶著哭腔道,「爹,淳親王被抄家,趙宴他,他也受了牽連,被人帶走了……」
「這些我都知道,都是他連累了我。」吳知縣沒好氣道,「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管不了你家的事了。」
「爹,當初可是你把女兒嫁給他啊!」吳媚難以置信地看著吳知縣,「如今出了事,您就要跟女兒劃清界限了嗎?有您這麼當爹的嗎?」
「我把你嫁給她,是為了你好,可我不知道淳親王竟然會倒台啊!」吳知縣繼續燒著箱子里的信件,黑著臉道,「這下好了,連我也受到牽連了,保不齊我也很快成了階下囚了!」
「爹,這可咋辦啊!」吳媚跺了跺腳,癱坐在椅子上,捂臉道,「連唐爍也被帶走了,偌大的豫城我找不到可以求情的人,我只能回來跟您商量了啊!」
「可是你爹我也束手無策啊!」吳知縣兩手一攤,指著火盆里灰燼,「就憑我跟他的關係,彼此來往的證據就算毀滅了,也未必能逃過一劫,媚兒,不是爹不幫你,而是爹幫不上你,除非……」
「除非什麼?」吳媚猛地抬頭看他,「爹,您說話啊!」
「除非去求元皓將軍網開一面,不要趕盡殺絕。」吳知縣蹙眉道,「除了這條路,爹也想不出還有別的希望。」
「可是,元將軍遠在西北,女兒就算趕去西北,也未必能見到他啊!」
「元將軍曾經是鎮南侯的手下……」吳知縣深深看她,「你若有臉,就去求鎮南侯,說不定此事還有轉機,否則,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可是我跟花椒早就翻臉,我怎麼去求她?」吳媚咬唇道,「我,我開不了這個口。」
她還沒去,就能想象到花椒那冷冷淡淡的樣子。
不,她不想在她面前低三下四……
吳知縣沒吱聲,拿起熱水壺澆滅火盆里的灰燼,嘆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被她拒絕,你也應該去試試,哪怕儘儘心也好。」
「爹,您就不能替女兒走這一趟嗎?」吳媚覺得她的心已經沉到了無底深淵,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絕望的滋味,在此之前,她是縣衙的千金,知府的夫人,她從來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落魄到要去求一個鄉下丫頭……
「都說了我自身難保,怎麼替你出這個頭!」吳知縣重重地放下熱水壺,拂袖而去,「你已經出嫁了,哪有一出事就往娘家跑的,你若拉不下這個臉,就乾脆等我下了大獄,一起去求他們吧!」
走了幾步,又退回來道:「先住下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橫豎也不差這一晚上。」
「我就不打擾您了。」吳媚面無表情地往外走。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裡?」吳知縣追出來,沖她喊道,「你若心裡有你這個爹,你就乖乖留在這裡,事情也不是跟你想得那樣糟糕,就算斬首,也得經過三堂會審,著急也沒用。」
吳媚頭也不回地出了縣衙,吩咐車夫:「去梧桐鎮謝府。」
謝氏見吳媚大晚上的來她家,嚇了一跳,問清緣由,拉著她的手進屋,安慰道:「不著急,咱們慢慢想辦法。」
「姨母。」吳媚撲在謝氏懷裡放聲大哭。
「你放心,明天姨母先陪你去找顧氏,先看看她的態度再說。」謝氏道,「我聽說她最近跟花椒來往密切,若她肯幫忙,這事就算成了一半了。」
吳媚用力點頭:「我聽姨母的。」
顧氏得知兩人的來意,淡淡道:「你們不必去難為花椒,這樣的大事豈是咱們女人所能左右的,就算鎮南侯肯出面,元將軍肯賞臉,也沒有官復原職的道理,既然不可能,你們又何必既為難自己,又為難別人的事。」
花椒早就跟她說了淳親王可能牽扯到的人。
如今趙宴倒台,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並不驚訝,說不定用不了幾天,就輪到吳知縣了……
「你的意思是不肯幫忙了?」謝氏一直看顧氏不順眼,如今見她這樣說,更是覺得她仗著自己是鎮南侯的丈母娘有意為難她們,冷聲道,「別忘了,趙宴是你們的女婿,女婿出了事,老丈人豈能倖免的?你家大人若出了事,你讓你家謂哥兒以後怎麼辦?顧氏,我們來找你,是拿你當一家人,你若不識趣,早晚有你後悔的那一天,到時候,你可別怨我們沒提醒你,人都有走窄的時候,不要以為你有個鎮南侯女婿就了不起了,站得高,摔得也重,你自己掂量掂量。」
「我的事,不用你們操心。」顧氏神色平靜,不緊不慢道,「謂哥兒的事,更不用你們操心,各人有各人的命數,誰也替不了,誰也擋不了,我認命!」
「姨母,咱們走,我就不信了,沒了章屠戶還能帶毛豬!「吳媚拉著謝氏就走,憤憤道,「我算看明白了,牆倒眾人推,咱們何苦來受這個侮辱!」
謝氏也來了氣:「走走走,咱們去找程深,他也是有人脈的,也不是非得找鎮南侯。」
待謝氏和吳媚出了門,許媽媽才冷諷道:「她們這是求人的態度嗎?活脫脫地少奶奶,就這個樣子,就算求到侯爺面前,侯爺也未必肯幫忙。」
顧氏嘆道:「事關朝堂,誰求情也不好使,侯爺更應該避嫌才是。」
「她們囂張跋扈慣了,哪能想到這些。」許媽媽皺眉道,「只求咱們大人平安無事就好,這樣懸而不決的,就像一把刀懸在脖子上,更難受!」
「備車,我去桐城找他。」顧氏沉吟道,「眼下唯有辭官才能避禍了,不管他聽不聽,我替謂哥兒儘儘心吧!」
……
晨起,花椒睜開眼睛剛想起身就被某人壓倒在被窩裡,待他結束,王氏已經在梆梆敲門喊他們吃飯,花椒很是無地自容,埋怨裴澤只顧自己痛快,一大家子等著他們吃飯,偏偏他們因為這點事總是遲到,裴澤一臉饜足地看她:「你若再敢沖我發脾氣,咱們就一天兩次,就當我賠禮道歉了。」
「無恥!」花椒瞪他。
「當然,你若是想,你也可以朝我發脾氣。」裴澤見她面若桃花,半嗔半怒的樣子愈發動人,一把拉著她,沉聲道,「要不要再無恥一次……」
「起床了。」花椒逃開。
吃飯的時候,王氏三句不離裴鶯的嫁妝,又要去買布料,說給花椒聽:「昨天裝箱的時候我發現少了幾套衣裳,現在做還來得及,聽說許由那邊還得給公公婆婆做兩套衣裳才行,我只給他們準備了一套,喜事嘛,好事成雙,我覺得還得再做上一套才行。」
花椒沒吱聲。
昨晚裴澤告訴她,他給了王氏一百兩銀子的銀票,說是家裡花銷用的,花椒也沒發表意見,雖然他們現在手頭有點緊,但也不差這一百兩銀子。
再說公公婆婆也苦了一輩子了,手頭上也應該寬鬆點。
裴春山和裴澤也沒吱聲。
父子倆許是早有約定,吃了幾口,不約而同地放下碗出了門,裴春山悄聲問道:「你說的那個辦法行嗎?」
「放心,這事交給我。」裴澤看了看他爹,「只是我無論做什麼,您都不要攔我就行。」
「我不攔,我聽你的。」裴春山連連點頭。
父子倆健步如飛地去了裴滿家。
也許裴澤沒有當著花椒的面給,王氏以為花椒不知道這個錢,理直氣壯道:「家裡最近要種地,又是一筆花費,我手裡也沒銀子,你多帶點碎銀,回頭讓老三給你。」
「娘,我這裡有。」裴鶯道,「三嫂要帶孩子,我陪您去吧!」
「你在家裡綉你的花吧!」王氏白了裴鶯一眼,「你眼光哪有你三嫂的好,你看看那兩個箱子,挑得多氣派,等再買箱子,我也想去豫城買呢!」
「娘,您跟大嫂一起去吧,我就不去了。」花椒放下筷子,從張氏手裡接過宣哥兒,讓張氏坐下吃飯,王氏神神秘秘道:「這事哪能讓你大嫂知道,她要是聽說咱們給鶯子公婆準備了兩套衣裳,還指不定發什麼牢騷呢!」
「這跟她有什麼關係?」花椒一頭霧水。
「說到底,她跟你們不是一個娘,到底隔了一層,我擔心她說……」王氏看了看裴鶯和張氏,低聲道,「我擔心她說咱們倒貼……」
「你不是說風俗嘛?怎麼成了倒貼了?」花椒反問。
「娘,您要是這麼說的話,那您不準去買布料了,就給他們準備一套就行。」裴鶯紅了臉。
張氏低頭吃飯。
「他們那邊的風俗是兩套,咱們這邊是一套。」王氏解釋道,「所以說,如果準備一套也行……我這不是想給鶯子長點臉,想隨他們那邊的風俗嘛!」
花椒剛想說什麼,就聽許由在外面喊道:「東家,程公子來了。」
「就來了。」花椒應道。
「哎,你不陪我去買布料了?」王氏忙喊道,花椒頭也不回:「三哥不是給您銀子了嘛,有銀子還買不回布料來?」
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