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好看得令人沉迷
京城百姓從來沒有減弱過對於中四州戰場的關注,雖說西南各族叛軍多達三十萬,可西南戍軍也有二十萬,更重要的是,那是定王言天在領軍。
所有人都相信,一定會贏。
可面對叛軍的,是言致,是睿靈郡主,是個……未及笄的女子。
而叛軍太兇殘,占金州屠金州,占豫州不投降者殺了拋屍荒野。
言致雖一路勢如破竹,幾次都極快地將被叛軍佔領之地奪了回來,可如今叛軍得到千湖諸州投降,依靠千湖水域,阻住了朝廷鎮西軍的步伐。
如此一來,局勢暫且僵持住
「說來這西王也是能人,明明從未出過京城,卻能在固州屯兵三萬,一路雖節節敗退,卻也壯大了叛軍,如今叛軍少說也有十來萬了吧?」
「什麼西王,叛賊罷了,狼子野心之輩,自然準備了多年,你以為先皇為何不到五十就被駕崩了?為什麼祁俊軒之母會被賜死?因為他們給陛下下毒!多虧了公子找到神醫,才把先皇救回來,誰知道還沒好全又叫他屠城的消息氣死了,此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如何稱得上一個能字?」
這便是有些酸腐的書生了,只這話說得倒也沒什麼錯。
只是話中多少有些失實,神醫是輕音,她也不是公子找到的。
但這些事實,無人知曉。
不過一瞬,議論便轉了方向。
「這祁俊軒雖十分殘暴,能力卻不可掩蓋,也不知新帝有幾分能力?如今朝堂上自公子梅三元始,皆是不到三十的年輕人,他們可能撐得住這個天下?」
「呵,如何不能,鎮西將軍還不足十五呢,不也打得叛軍節節敗退?公子入朝堂近十年,他何時做出過不賢不能之舉?梅之白也是三元及第天縱之才,只是新帝…他為太子時便無聰穎之名,如今……哎!」
就新帝究竟有無才幹,是否賢能,迸發了激烈的討論和爭執。
小五自己執著傘,從街角一路走過來,雨點有些大,卻不妨礙他聽清楚他們的談話。
千允不緊不慢地落後他半步而行,他的傘面上還畫著一葉蘭花。
走過這條街,轉個彎,就是逍遙王府所在地。
彌津上前推門,千允緩步拾階,這裡是側門,日常出入都走此處,就兩級台階。
一步,兩步,他正要跨過門檻,小五自傘下抬起頭,喚了一聲:「老師。」
新帝登基,命梅之白為右相,總領六部,千允為左相,兼太師。
登基大典上,新帝對太師執了弟子禮。
千允回身,遙望雨幕,說道:「登高自卑,陛下還年輕,不懂可以學,聰明不必叫天下人都知道,賢能政績都是要慢慢做出來的。」
「你的阿草姐姐正在耳仁湖上練水師,定王正在西南奮戰,言曄正在西北重現西川原之光,尚瑜和隨雯立志要將天下都變作建州一般的富庶之地,第一批商船即將出海,梅之白執意改革,勢將官員制度變得簡潔而行之有效,而你,將是他們最堅固的後盾。」
「行了,回吧,別讓宮中擔憂。」
說完,他便壓了壓傘,不再出言。
小五在階下站了許久,才收了傘,作揖道:「弟子受教。」
他的身影轉過了街口,身邊的暗衛都出來跟上了,千允才轉身進府。
彌津遲疑地問道:「公子,您將每個人都說了,您呢?還有啊,您日日對皇帝都這麼說話的嗎?是不是太凶了啊,等他將來長大了,會不會惱羞成怒要害您?」
千允側首,傘柄輕晃,看那雨珠滾落到彌津的蓑衣上,才回道:「我本就要離去,如今將我所學所得皆交給他,他能得多少便是多少,他將來如何想……彌津,你該相信阿草的眼光。」
彌津癟了癟嘴,是挺有眼光,聽到王爺和王妃跑了,只看了一眼,就一把抱住了公子的大腿,拖都拖不開。
然後公子就任勞任怨的在朝堂上做盡了他不喜歡的事。
「那公子,咱們什麼時候走?」
「等她得勝歸來,天下安寧之時。」那時,他會喝完她和瓴之的喜酒再走。
「那她要是一直打不贏怎麼辦?我們就一直等著?」
「她會贏。」
他們若能快些當然更好,那些山川樹木、風花雪月,等他太久了,這全是人的京都,太混濁了。
令人呼吸都不暢。
逍遙王府的屋頂上,有人一襲白衣坐在屋脊上,撐著下巴一直看著千允的方向。
分明大雨如瀑,她並未撐傘,卻衣發皆不濕。
她一直看著千允,看他的臉,看他教那個丑皇帝,看他走路,看他側首聽丑書童問,看他說話輕啟嘴唇,看他說到阿草……
阿草?是誰?
她眨了眨眼,又搖了搖頭。
安叔的外甥女小名好像就叫阿草?安叔是誰?
她忽然擰過身,背向千允。
千允早就發覺她了,幾個月前阿草從建州回來不久,她就出現在他身邊。
並無惡意,卻總是不遠不近一直跟著他。
千允不喜雜事,便不去管她,她卻一直待到了現在,不知何時便會落雪的初冬。
哪怕千允再不知世俗,也會想一想,她一直穿著那一身單薄白衣,若冬日還這麼待在屋頂圍牆室外,再高的武藝恐也受不了。
但他還是不想管。
轉過身來,不再看到千允,她的腦子忽然就清明了。
她是齡筠,是答應幫安叔來保護他的外甥女阿草的。
她為何會在這裡?
那一日,阿草從宮中出來,身邊有許多人,有個穿白衣裳的,和他們熱切的交談不太相融,她無意識地看了過去。
那張臉……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好看的人?
阿草也好看,但是太熱了,像雕砌精美的火焰,她也喜歡這樣的美,如果沒有他,她也願意一直看著阿草。
可他不一樣,他像雪蓮,像蘭花,像天生的雲,像神子像仙人,可這些其實都不如他。
她覺得,她願意看他一輩子。
然後她就看了他這麼久,看得太久了,就愈加沉迷了,都忘了最重要的事。
她是要保護阿草的,可是阿草去哪兒了?
哦……
他肯定知道。
去問問他就好了。
千允看著眼前如忽然落下的少女,微微抬了抬傘面,露出了自己的眼睛。
彌津被嚇了一跳,問道:「何方賊子,要做什麼?」
千允輕喚了一聲彌津的名字,吩咐道:「有客來訪,去備熱茶。」
彌津最大的好處就是聽話,公子說什麼便是什麼,快快地走了,卻還是忍不住嘀咕一句「這賊子還挺好看的。」
千允聽見了,他細細看了一眼,是挺好看的,單論容貌不如阿草,卻自有一番寫意風姿,與隨雯有些像,但隨雯是文人風骨,她卻是隱士高韻。
「請。」他伸手,請她往花廳去。
齡筠什麼也想不起來,抬步就跟上他。第一次離他這麼近,她覺得更好看了。
「你叫公子?」
千允搖了搖頭,回道:「吾名千允。」
「千允是指何事都會應允?」
他的傘移了移,將她也遮住。但她沒發現,他也只是順手一為。
「千允者,自有不允之事。」
「就是不願意的就不會同意?」
「嗯。」
彌津奉上茶盞就退到角落裡,打算盯著那賊子,看她有何詭計。
千允卻道:「彌津,去換衣裳。」
彌津不情不願地退下。
千允才問道:「不知娘子找允,所為何事?」
齡筠本來正在看他喝茶,正覺賞心悅目,忽聽此言,險些脫口而出無事。
但阿草還是很好看的,她已經想起來了就輕易忘不掉,所以回道:「我想問問你,阿草去哪兒了?」
「阿草……娘子是尋阿草而來?那為何在允身邊徘徊?」
齡筠捧著茶盞,看著他在這麼近的地方和她講話,聽完便回道:「因為你好看得令我沉迷,就一直看著你,把阿草忘了,今日你提起阿草之名,我才想起來,對了,我叫齡筠,你不必稱我娘子。」
千允抬手,按了下右眉梢,它剛才,跳了兩下。
他垂了眼帘,問道:「齡筠……你找阿草何事?」
「安……有位叔叔托我保護她。」
千允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安字,唇角浮起些許笑意,繼續問道:「阿草的舅舅尚存人世?可他為何不來見阿草?」
他竟然笑了?他笑了——像花開了,雪化了,美極了。
「因為他身子很不好,不能長途奔波,他不願意讓阿草為他傷心,不如一直就不告訴阿草好了。」
說完,齡筠猛地閉上了眼睛。腦子裡劃過一串「這該死的毛病~」
許是她錯過了,千允唇邊更大的笑,甚至露出了一點白白的牙。
她閉著眼,指著千允,有些生氣了:「你竟然套我話,你怎能利用我對你的喜愛?」
千允伸手,按下她指著的手指,難得溫聲道:「如今天下不穩,阿草身負重任,我須得確認你對她是否有惡意。」
「我對阿草怎會有惡意?她生得那般好看!」
「比我好看?」
齡筠沉吟了一下,對比一番,誠懇地道:「阿草更好看,但是我喜歡你。」
千允又伸手按了按唇角,不知為何,今日總想笑一笑。
「你要保護阿草多久?」
齡筠回道:「到她成婚,等她有夫君了,就不用我了。」
千允指尖微屈,撓了兩下茶盞壁,說道:「那你如今便可以不去了,她身邊已經有人保護她了。」
「誰?」齡筠忽然瞪大了眼睛,稍稍提了聲音道:「她身邊很強很兇很醜的那個男的?他太強了,我都不敢靠太近,只好遠遠跟著,阿草為何會看上他?阿草這般好看的。」
千允自然地挑了挑眉,說道:「那是釋族少主,他何處丑了?」
見她一動就要開口,千允止住她繼續問道:「除了我與阿草,你可還覺得誰好看?」
齡筠扒了扒自己的腰間白練,側過頭不看他,回憶了一會兒道:「安叔,我娘,阿草路上見的一個女子,其他的不知道了,後來就只看得見你了。」
阿草路上見的?隨雯?後面沒人了……
「嗯。我們說說釋族少主,你自己也知曉他很強,若有他在,可還需你保護阿草?」
齡筠再次摸了摸白練,心有戚戚地問道:「他真是釋族少主?」
「嗯。」
「那我就不去了,我這就回去告訴安叔不用擔心了,阿草的心上人是釋族少主,他會保護她的。」
千允說道:「阿草最多三五年就會班師還朝,與瓴之成婚,你不如那時回去,與江先生說起,也更圓滿。」
「或者,江先生的身體撐不了幾年了?」
齡筠立刻搖頭,肯定地道:「怎麼可能,我娘逆天而行也要救他的,安叔雖然活得有點累,身體也經不住太多奔波,可他至少還能再活十年,我娘一直在改進他的治療方法,會治好安叔的。」
千允唇角有極淺的笑意,「那便留下,若不嫌棄,逍遙王府園景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