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大結局三
一封皇帝的詔書在北涼的第一場雪中,送到了連枝兒的面前。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也不知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她只是茫然的看著施染,眼底帶著一絲的畏懼。
施染走過來,跪在了她的身邊,卻足以給了她安慰。
傳旨的太監將聖旨念完了之後,連枝兒這才重重的鬆了口氣,眼底卻滿是不可置信。
如今的中原雖然是內侍掌權,但還算安穩,那劉公公之人皆不是亂殺無辜之人,你就誰也指望不上那個懦弱無能的小皇帝。
而她自己也實在是想不清楚,為何皇帝要下旨,讓北涼恢復王庭,而她的兒子連空卻被封為北涼王。
施染卻明白,阿空身上既有中原的血脈,又有北涼的血脈,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她不知為何竟有這樣的安排,若不是有人幫北涼,怎會如此?如今朝中的人皆恨北涼人入骨,為何要放過他們?
她正要詢問的,那內侍早已將聖旨交到了她的手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只笑眯眯的說道,「一切皆是因果,您以後便是北涼的大王妃,還請您好生的治理北涼,三年後便是陛下的冠禮,您要帶著小王爺進京,一切想必搜會知曉了。」
連枝兒這才沒有追問。只備下了厚禮,送傳旨的那些人離開了。
她站在帳幔外,看著白雪覆蓋在青色的草原上,又是一年寒冬將至。
但遠處的人卻不止有北涼人,還有眾人人,他們拉著鹽巴和絲綢,來換取北涼的羊,原本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族人,如今卻沒有了顧忌。
施染此時也走了出來,將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遮去了她身上的嚴寒。
「下雪了,真的很冷。」她吸了吸鼻子,又旋即吐出一溜兒的白煙來。。
「無妨,最冷的寒冬已經過去了。」他慢慢的將她擁在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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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三年進京的時候,年僅七歲的阿空滿臉的歡喜,他早已忘記了自己曾經來過北涼,只覺得什麼都十分的新奇。
馬車走過京中繁華的街道,卻看見街邊站著無數的人,嘴裡裡邊吆喝著,一邊踮著腳尖,伸著腦袋看著熱鬧。
阿空將頭從車窗探了出去,旋即又興高采烈的伸了回來,滿臉激動的道,「阿娘,我看見我那對布老虎了,不過看起來沒有我的威風。」
連枝兒不由得淡淡一笑,只也將帘子掀開,卻見京中已經翻天覆地的變化了,昔日威風凜凜的長公主府已經不在了,攝政王府也變成了尋常的百姓家。
她正在瞧著的時候。卻聽見阿空激動的聲音,「阿娘你瞧,好漂亮的皇宮,神仙府邸似的。」
連枝兒揉著阿空的腦袋,慢慢的道,「你這傻子,這裡不過是牢籠罷了。」
見連枝兒這般的說,他的興緻也減了大半,此時轎子已經落下,已有宮中的內侍迎了出來,卻見外面歌舞聲響起,她這才拉著阿空,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金鑾殿。
小皇帝也長大了,身上穿著龍袍,只按照旁人交給他的,說了些恭維的話,而連枝兒又按照禮數奉上的帶進京城中的珍寶。
皇帝喜不自勝,只賞給了阿空一些珍寶。
阿空在金鑾殿內,當著眾位朝臣的面,從容不迫,說話間也是鏗鏘有力的,比見半點的畏懼之色。
那些大臣中,不知有誰忽然喊了一句,「果然虎父無犬子,當真像極了那個人。」
然而那朝臣說完之後,便已經後悔了,畢竟阮祿是個禁忌,他謀害皇帝,卻已經是人神共憤了。
很快太子的觀禮便結束了,皇帝去後宮更衣了。連枝兒正想要離開的時候,卻見劉公公慢慢的走了過來,挺著身子,周圍人見了他都低下頭去。
他走到了連枝兒的面前,瞧著阿空笑道,「咱家果然沒有選錯,是個極好的孩子,將來他的作為了大著呢。」
阿空恭恭敬敬的道,「公公謬讚了。」
劉公公這才笑著道,「只怕王妃要在京中留兩日了,您要是閑著無趣,便去城外的定國寺去瞧瞧,那是三年前新蓋的,求神拜佛的最是靈驗的很。」
連枝兒有些不解,卻笑道,「既然是公公喜歡的,那便是極好的,明日我便去瞧瞧。」
劉公公這才說了幾句客套的話,然後回後宮去侍奉皇帝去了,只差遣自己身邊的人將連枝兒母女送出宮去。
連枝兒走出深深的宮闈,卻見遠處一個一身鎧甲的人正站在城門處,腰間配劍,虎背熊腰,讓人忍不住多瞧幾眼。
連枝兒只覺得那個人十分的面善,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這才忽然想了起來,這人不是洪武又是什麼人。
她記得那日阮祿帶著她離開之後,在半路上他便下落不明了,她一直懷疑他背叛了阮祿,今日一見他在守著城門,這才更加的確定子那裡的想法。
就在她看著他的時候。那洪武也已經走了過來。
連枝兒只吩咐阿空去上馬車,自己一會便去。
等他離開后,洪武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只遙遙的看著阿空的背影,慢慢的說道。「他真的很像那個人,若是他能瞧見該多好。」
連枝兒苦笑,「他現在是北涼的王,與中原再無任何的關係,我一聲都不會告訴他自己的身世。」
「北涼王?」洪武冷笑,眼底已經帶了一絲的怒意,「你可知如今北涼的今日,以及這個孩子今日的位置,可都是攝政王用命換來的東西,他為了這些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江山,最後落得慘死的局面。」
連枝兒有些錯愕,「什麼?我為何不知?」
「您當然不知了,那日在樹林中,他寫了一封信讓我送到劉公公的面前,他說出了虎符的位置,然後讓我回來接管禁軍歸順朝堂,他願意以死謝罪,但只要北涼百年的安定,以及他的兒子北涼王的位置。」
連枝兒忽的感覺眼底一陣酸澀,只是慢慢的說道,「他永遠都是那樣的人,永遠讓人措手不及。」
原來即便連嫣不射那一箭,他也不會活下去的。
難怪她這麼多年也不明白,明明他早已看見了那箭,明明可以躲過去的,卻為何心甘情願的赴死。然後面帶微笑的看著她離開。
洪武看著她,「如今您與施染錦瑟和鳴,卻都是他換來的,若您還念著他的恩情,便好生的活著。」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堅毅的背影帶著幾分的佝僂,他最崇敬之人,卻早已不在了。
連枝兒按照規矩得在宮中呆上四五日,只等著皇帝宣召。
第二日的時候她閑著實在無趣,只聽聞皇帝昨日冠禮的時候著了風寒,今日定然不會見他們,她便帶著阿空去了定國寺。
雖是朝廷新蓋的寺院,但卻還是香火不斷,往來的人很多。
她與阿空皆穿著中原的衣衫,但阿空不畢竟是那種永遠不會埋沒在人群中的孩子,卻見很多的人都瞧著他,更有甚者捏他的臉頰。
他的脾氣和阮祿的很像,待旁人永遠是冷冰冰的,見自己跟猴子一般被人逗弄,冷冷的幾個眼神掃過去,眾人都不敢再看他了。
阿空遠遠的瞧著那殿內鎏金的佛像十分的喜歡,只嚷嚷著要去叩拜,連枝兒瞧著那烏壓壓的人群,只吩咐身邊的侍衛帶著他去,仔細的看著他,莫要讓他闖禍。
連枝兒卻慢慢的往後院走去,她原本是想找寺院的住持,只拿些銀錢過來,讓他們供奉個油燈,給那個自己曾經恨極了的人。
然而與前院人山人海相比較。後院卻是出奇的安靜。炫書文學網
卻見幾個灰衣的小和尚正在院子里收拾著落葉,還在竊竊私語的議論著什麼,連枝兒腳下踩著枯葉,半點的聲音也沒有,他們也沒有聽見。
等連枝兒走近了,卻聽其中一個小和尚滿驚愕的道,「適才我在前院里瞧見一個孩子,穿的錦衣華服,那樣貌竟然和禪房裡的那個啞巴一模一樣,倒像是父子一般。」
那啞巴三年前進來的時候年歲也不小了,想必已經娶妻生子了,竟不知他是什麼來歷,只一句話也不說,每日只在那裡念經打坐的,也不知犯了多少的罪,才這樣的贖。
連枝兒忽然心頭一緊,急聲問道,「那人在哪裡?」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見她問了,只趕緊指了指西邊的廂房。那裡面隱隱的傳來敲木魚的聲音。
連枝兒不知該不該過去,但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答案而已,或許知道了,她在北涼便能心安幾分。
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尖刀利刃上一般,直到走到了那禪房的門前,良久才伸出手去,將門推開了。
卻見禪房內燃著裊裊的檀香,卻有一個熟悉的人在敲著木魚,閉著眼睛,聽到了動靜卻也沒有睜開。
「阮祿。」她慢慢的喚出了這個名字。
而原本敲著木魚的手卻微微的頓了一下,旋即那雙漆黑的,帶著滄桑的眼睛慢慢的睜開了,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眼底似掀起狂風巨浪,卻很快便隱去,只剩下平靜。
「施主認錯人了。」許是太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里艱澀的如藏著尖刀。
她不由得扯了扯唇角,「那我的話便不是跟你說的,你只管當聽不見就是了。」
他繼續敲擊著木魚,沒有一絲的紊亂。
「阮祿,保重,我很快就走了,這輩子或許也不會來中原了。」他咬了咬唇角,「你給阿空的那對老虎他視若珍寶,現在睡覺的時候還摟著,可他不知是你送他的。」
「嗒嗒嗒……」木魚聲依舊。
「總有一日,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誰。」她笑著,「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用自己的一切去換了他一生的平安。他的父親是個英雄人物,我絕不會瞞著他的。」
連枝兒見他依舊在敲著木魚,也沒有在意,只是慢慢的站了起來,往外面走去,直走到門外,才慢慢的轉過頭來,「他就在外院,若你想見他,便去見一眼罷。」
說完她慢慢的將門關上。身後卻依舊傳來那木魚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卻見一個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走了過來,「阿彌陀佛,不知施主來這裡所為何事。」
「他……」連枝兒的目光看向身後的屋子。
「他是三年前來這裡的,是劉公公命人將他送來的,他進寺里只說了一句話,只說下輩子只是用來贖罪的,如今三年,竟一言不發。」
連枝兒心中酸澀,卻不忍再問。
「不知施主……」
「我原本是想點一盞油燈為故人祈福的。看來是不必了。」連枝兒滿臉的苦澀,旋即慢慢的道,「如今天色晚了,我要下山去了,保重。」
她這些話是對屋裡的那人說的。
等她來到前院的時候,卻見阿空還在等著她,見了她滿臉激動的說,「阿娘去後院做什麼了,這麼多的時辰,難道後院有什麼好東西不成?」
連枝兒揉了揉他的臉,只笑道,「這可是寺院,可經不起你折騰,還不快走。」
她說完便拉著阿空的手往寺院的外面走。
阿空跟在她的身後,只感覺身後有誰在看著自己,便不由得轉過頭去,卻見遙遙的站著和尚,看著有些面熟,但再看的時候,卻已經不見了。
他也沒有多想,只趕緊追上了自己的母親,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
連枝兒只在京中呆了三日便回去了,施染還捎了書信過來,只叮囑再四,路上要小心。
他原本也要來的,但北涼的事情很多,況且他來了中原難免會傷感,也沒有讓他跟過來,自己只帶著阿空來了。
回北涼的路上倒是一路上平安無事的,只遇見幾個不懂眼色的山匪,一出來見到威風赫赫的北涼人,只嚇得趕緊躲回到被窩裡瑟瑟發抖去了。
連枝兒到了掩函關的時候,阿空捨不得走,馬車上已經塞滿了他買的東西,可他卻非要嚷嚷著再買些東西給王庭的婢女們。
連枝兒見他如此,也沒有阻攔,只帶著他去勉強的挑了一些胭脂水粉。
可阿空卻還是戀戀不捨的,只嚷嚷著餓了,要吃東西。
而此時已經有侍衛來了,只說施染親自來掩函關接他們了。只等一個時辰便會到的。
連枝兒這才由著這孩子胡鬧,本想帶著他去城中極好的館子吃一頓,可就在經過一處餛飩攤的時候,這孩子竟像是腳被黏著一般,死活也不肯走。
連枝兒這才發現,竟是那日阮祿帶著他來的地方,又是那對老夫妻,三年未見,額頭上多了很多的皺紋,卻依舊恩愛的很,讓人羨慕。
她實在不想再想起那些舊事,可阿空已經坐到凳子上了,用袖子抹了抹桌子上的油,然後裝出一副很熟稔的樣子,「來兩碗餛飩。」
那老婆子見他小小年紀,竟裝大人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盛餛飩的時候,還多給了他幾個。
連空顧不得燙,只一口吃了一個。然後急的直跺腳。
連枝兒只趕緊給他要了一碗溫水過來,等他喝了之後,這才好些了。
「果然十分的好吃。」他又吃了起來,然後拚命的吹著熱氣,然後將勺子放在了連枝兒的面前,「阿娘也吃。」
連枝兒看著他褶褶生輝的眼睛,實在是不忍拒絕,只得咬了一口。
那種熟悉的味道充斥著她的肺腑,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尤其在看見阿空和阮祿幾乎一模一樣的臉的時候。
那婦人見沒有什麼生意了,只慢慢的走了過來,瞧著阿空的小臉,笑道,「你這張臉我好像瞧見過一般,竟像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阿空眼睛一瞪,差點沒有被嘴裡的餛飩給噎死,「二十幾年前,您若是真瞧見了我那才是見鬼了呢,您也不瞧瞧我才多大,您就說這樣的話。」
那老婆子也忍不住的道,「哎呀,竟是我更糊塗了,想必是我昔年在宮裡做奶娘的時候,樣貌好看的孩子見多了,如今見到了長得好看的,都覺得面善。」
連枝兒不由得懷疑,莫非見到了阮祿不成?他可是長公主的嫡子,進宮也是常事的。
她不由得怕這婦人說了不該說的話,只將碗里最後的一個餛飩給吃了,然後笑著道,「果然十分的好吃,想必都能將碗吃的乾乾淨淨的,連湯也不捨得扔了罷。」
那婦人滿臉得意的道,「可不是,我們家的餛飩,但凡吃的人,便沒有剩下的。」
她忽然想到三年前和阮祿來吃的時候,可不就剩了一個,只暗自的笑著婦人瞎說。
這婆子去忽然說道,「不過四年前這裡今兒來了一對神仙似的人物,他們可都剩了一個,兩個人只吃了一碗,瞧著兩個人心事重重的,但那男人瞧著女子的眼神,那可叫神情啊。」
連枝兒沒有再聽下去,卻見遠遠的施染走了過來,他那樣的容貌,只站在那裡便將人的目光給吸引過來了。
阿空興沖沖的喊著,「阿爹,阿爹。」
連枝兒這才慢慢的沖著他走了過去,手裡緊緊的牽著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