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葉蓁(二)
那天放學后,花天蝶默默望著走在前面的葉蓁。
她就像是行走在冬夜的路人,沒有陪伴、沒有溫暖、只有她一個人默默的走著。
這個女生,讓花天蝶變得柔軟,讓她想就這樣靜靜地一直陪她走著。
「你跟我回家吧,反正你回家也要挨打,不如去我家啊,我媽現在已經做好飯了!」
「不用了,你別跟著我了!」葉蓁拒接了這份好意,然後又繼續前行。
「我媽平時不讓我帶同學回家,但是她肯定喜歡你!」
花天蝶追上葉蓁,張開手臂攔住她,一口氣說道:「你要是不信,咱兩就試一試,我贏了,我們就是朋友了,你要天天跟我回家,吃我媽做的排骨!」
葉蓁淡淡道:「如果你媽不喜歡我,你會很沒面子的!」
花天蝶一窒,笑眯眯地說,「我不會輸的,我就是要證明,真正愛你的人,是不會傷害你的!」
此時公交車已經停下了,趁著她猶豫不決之際,花天蝶一把將她拉走。
花天蝶的家住在一個軍人家屬樓小區,環境十分安靜。
「媽,我回來了!」
正在廚房忙碌的沈冰心聽見女兒的聲音,欣喜地走出來接她的書包,卻看見女兒還帶回來一個女生,臉色當即沉了下來。
緊張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原本溫馨和睦的家庭因為這個滿臉傷疤的女生的出現,忽然就變得有那麼一點不和諧了。
沈冰心先是看看女兒,又看看一臉傷痕的葉蓁,表面上沒說什麼,但是瞬間冷卻的熱情,已經顯出這位母親此刻的形象並不是那麼和藹可親。
「洗手,吃飯去!」
沈冰心沖女兒沒好氣地吼了一聲,接過她的書包,隨手往柜子上一丟,回頭還狠狠瞪了女兒一眼,想著得把紅燒鯰魚和燒雞藏起來,不能便宜了別人家的孩子。
葉蓁似乎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景,要不是花天蝶死死拉著她,這會兒她已經走了。
花天蝶卻有恃無恐地笑了笑,甜膩膩介紹著,「媽,這是我同桌葉蓁,我們班剛選上的學習委員!」
聽女兒這麼一說,沈冰心前腳剛踏進廚房,立刻又走出來,還掛著笑容。
「快,快進來,別在門口站著了,沒吃飯呢吧?快過來一起吃吧,阿姨今天做了紅燒鯰魚,還買了燒雞!」
沈冰心像迎接重要的客人一樣,取下葉蓁的書包,催促說,「快洗手去!」
「謝、謝阿姨!」
葉蓁一時間沒能適應沈媽媽這麼大的轉變,有些訥訥的,然後就被花天蝶拉進了洗手間。
「你幹嘛要說謊,我根本學習委員……」
「虛,小聲點,我說你是,你就是,反正我媽也不知道,嘻嘻……」
花天蝶挽起袖子,在柔嫩的小手上塗抹洗手液,臉頰湊到葉蓁耳旁,別提有多得意了。
「你就願賭服輸吧,是我贏了!」
在這樣的溫馨氛圍里,葉蓁除了感到拘謹,除了盡量禮貌待人,也只能訥訥地笑笑。
忽然他聞見一陣淡淡的幽香,葉蓁拿起一瓶六神沐浴露,輕輕嗅了嗅,「好香啊!」
花天蝶看她對一瓶沐浴露很感興趣,就湊過來問她,「你沒用過沐浴露啊?你在家怎麼洗的澡呀?」
「香皂!」
花天蝶嗤之以鼻,在她手背上擠了點洗手液,告訴她,「不能用香皂,我們的皮膚是酸性的,香皂是鹼性的,對皮膚不好,我媽說的!」
葉蓁聞了聞手背,不禁嘆道,「你媽懂得真多!」
「那當然,她可是人民醫院的護士長!」
葉蓁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爸呢?」
花天蝶作出一個俏皮的表情:「你剛才沒看見他么?」
葉蓁回頭向客廳望去,花天蝶卻咯咯地笑著說,「不用看了,他在牆上掛著呢!」
說完,花天蝶甩甩手上的水,就蹦蹦跳跳地跑去端菜了。
不一會兒,飯桌上已經擺好了一盤紅燒鯿魚,半隻燒雞,一盤番茄西紅柿,和一罐骨頭湯。
感受著這份溫馨的同時,葉蓁越發顯得拘謹了。
沈冰心分別給兩個孩子倒了一杯橙汁,就盯著葉蓁的臉,忍不住問道,「小葉,你臉上這些傷,是跟人家打架了嗎?」
「她爸打的!」
花天蝶輕飄飄地吐出這句話,往碗里夾了塊鯰魚段。
沈冰心一臉驚詫,「怎麼可能呢?哪有父親這樣打孩子的,何況還是打自己的女兒!」
花天蝶哼了一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很生氣地說,「應該是虐待,她身上的傷更多,你都沒看見呢,她爸簡直喪心病狂!」
沈冰心一簇眉,沖女兒嗔道,「小蝶,怎麼能這樣說話呢!」
「也不是!」
葉蓁小聲地解釋道:「他不喝酒的時候挺好的!」
沈冰心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那你的媽媽呢?」
葉蓁低著頭不說話,沈冰心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心裡有點著急。
反倒是花天蝶悶悶不樂地說道,「她要是有媽的話,還能讓他爸這樣打她呀!」
沈冰心一陣錯愕,目光越來越柔和,分別把雞腿和雞翅分給兩個孩子,擠出笑容說,「吃菜吧,老福門的燒雞,阿姨下班特地去買的!」
這時葉蓁抬起頭,看了眼碗里的一整隻雞腿,還有花天蝶媽媽那無法讓人拒絕的關懷,不禁有些局促。
花天蝶抿嘴一笑,「媽,要不你認她當乾女兒算了,你看她爸對她一點都不好,您忍心嗎?」
沈冰心嘆了口氣,親切地說道,「小葉啊,你以後沒事就來阿姨家玩,在阿姨家裡跟自己家一樣,千萬別見外!」
葉蓁輕輕「嗯」了一聲,小口的吃起東西。
沈冰心又是一聲嘆息,眼窩紅潤起來,不停地為這個可憐的孩子夾菜,囑咐她多吃肉長身體。
葉蓁將眼淚憋回肚裡。
心卻像被重新注入鮮活的血液。
一寸一寸溫熱著幾百個世紀以來冰封的南極,幾乎已經凍僵的四肢百骸,是否還能生存出新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