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宕霜雪 流蘇帳春光宛轉,瑞腦消星火燎原
是夜,薄霧蒙蒙,月星隱耀。
中軍大帳,流蘇帳暖,春光宛轉,瑞腦消金獸。
忽有火光劃破宵分暗沉的天際,朝著營地急劇墜落。隨之而來的,是吹散薄霧的漫天火雨,映紅了半邊夜空,鋪天蓋地射入營中。
「敵襲!敵襲!」
尖銳的號角聲姍姍來遲,此時的大營已然火光衝天。由於蔽日岩的特殊地形,升騰而起的煙霧難以散出,在岩下沉積,愈發濃厚。
營內哭喊聲發作一片,連日的休憩已經使士氣降至最低,即便是河間王府私軍,士卒也鬥志全無,一觸即潰,只聞哭爹喊娘。
「莫要慌張,趕緊滅火,敵寡我眾,隨我殺將出去,滅了這兩隻部隊!」
馮孫不愧久經沙場,單從這波箭雨攻擊力度便判斷出了敵軍規模,並作出應對規劃,只可惜響應者寥寥。這般亂象之中,也只有司宇兩三百人的貼身衛隊能夠聽從調遣。
「蕭少還真是料敵先機,若無這把火亂敵軍心,恐怕也不會有這場騷亂,縱然無聲無息夜襲能多些殺傷,待敵軍反應過來集結大軍,這次襲擾便也到此為止了。」
韓嘯川看到躍動的火焰中,有一彪人馬衝出營地,直直朝他們奔來,為首者正是一手提刀,一手挽牌的校尉馮孫。身後跟著的,便是那支兩三百人的貼身衛隊,以及零零散散收攏的一些殘兵,約有五六百之眾。儘管看著有些灰頭土臉,卻是氣勢洶洶迅速逼近。
這些近衛都攜著軍用強弩,只須稍稍縮短距離,弩機齊發,定能全殲這隻三百人的弓隊,即便有步兵守護,依經驗來看也不會超過五百之眾,這在近衛隊手上真如砍瓜切菜。理論上確如馮孫所想,可任他猜破腦袋,也決計猜不到火箭襲營的根本不是弓手,也沒有步兵提供保護,根本就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精銳游騎。
借著火光,韓嘯川自然將對方背上背著的軍用強弩看的清清楚楚,他知曉這弩機厲害,指揮麾下白馬義從又隨意拋射了一輪箭雨,在進入弩機射程之前,便拍馬撤離。
近衛營健步如飛,卻如何跑得過健壯的塞外良駒。
聞得營地東側斷斷續續傳來喊殺聲,西側卻無半分動靜,百里從背上緩緩取下一個長布袋,將繩結解去,半截烏黑光亮的矛頭露出,瞧這材質,乃是渾鐵打造。
百里從中取出兩截短矛桿,桿尾對接而成一柄約莫九尺的雙頭鐵矛,通體漆黑,分量決計不輕。兩側矛尖分別有一獸形紋路,一者似鱷,另一頭則類犀,看著兇猛無比。
待仔細確認營門處並無埋伏,鐵矛向前一指,三百騎齊齊馳出,整齊劃一,井然有序。
臨近營中,先拋射一輪箭雨,隨後提起短矛,抄起馬刀,沖入營中,逢人便殺,手起刀落,絲毫不留情面。每個白馬義從臉上,既看不見斬殺敵人的興奮,也瞧不出見血的恐懼,縱然襲營,都進退有據,絕不因貪圖戰功而私自殺出,擾亂陣型。
河間王府私兵本就是驚弓之鳥,撞著這一支彷彿絞肉機般的部隊,便如肉塊蓬起血雨,死傷無數。
但看百里的意圖,彷彿並不單純為了製造殺傷,倒像是在大營中尋找什麼。
「來人!快來人!護駕!」
司宇嘶吼著,一手提著劍蜷於香鼎之後,渾身上下就裹了件內衫,披頭跣足,衣冠不整。
雪隼幫眾雖說不是行伍之士,可隨著司宇自荒瀑之始也算吃了不少苦頭,各人也算武藝高超,最初的慌亂過後,便回過神來,各持長劍,奔赴中軍大帳。
百里率軍一路殺至此處,雪隼幫百餘幫眾已然橫劍將主賬團團圍住,護在當中。當先幾人警惕地戒備著這隊輕騎,卻不敢貿然上去。
行軍打仗他們自是不懂,也不明白如何才能穩定軍心,挽回頹勢,但保護世子殿下的安全是任何情況下的第一要務。倘若衝出去同這隊人馬拼殺,能不能打贏此戰他們不知道,可一旦是誘敵之計,那世子殿下將陷入險境,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擔這風險。
百里馬速漸緩,望向主帳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大寨主自他小時候便將身為奴隸的他買回,這些年來傳武授藝,還與其結拜讓他做了白狼寨第四把交椅。雖喚兄長,此等恩情便如再生父母一般,如今大寨主被宵小以下作手段所害,他恨不得將那司宇扒皮抽筋,生啖其肉。
百里呼吸越來越重,一口銀牙幾欲咬碎。忽然抽出八石硬弓,將弦拉至滿月,一箭射出,如流星追月,直奔主帳,弓弦嗡嗡作響,猶自顫鳴不已。
將弓掛回鞍角,也不去看射出那箭,緊了緊手上鐵矛,領著麾下白馬義從疾馳而過,竟不理睬主帳內的司宇,徑直往後營去了。原來此番襲營,清未安排的目標既非擴大殺傷,也不是擊殺司宇,而是這隻王府私軍的輜重。
這些糧草輜重多半都是白狼寨中虜獲去的,這才是司宇定心在這不毛之地安營寨扎數日的底氣和保障,倘若輜重盡毀,即便此戰不勝,失去補給的這隻部隊,無論劫掠哪個部族,從蔽日岩出發都不止兩三日路程,到時皆要作鳥獸散,不攻自破。
清未從未想過將糧草再搶回去,莫說還在交戰,便是對方讓出道來,單憑這三百白馬義從,也搬不了多少。待趕至糧倉,卻見糧倉周圍零星的火焰已被撲滅,一員小校收攏了百十殘兵,把守倉門,嚴陣以待。
看來這世子殿下也並非完全的草包,糧草的重要性還是有些認知的,派遣了這麼一位可靠的小校駐守,若是換做尋常兵馬,這毀糧一事,只怕也要前功盡棄了。
只可惜碰上了百里,統帥著三百白馬義從的百里。橫槍列陣,三百人短矛齊齊端平,朝著糧倉衝去。
百里那一箭勢大力沉,一名雪隼幫中踏地而起,以劍身迎向渾鐵箭矢,不料鐵箭釘於劍身,寶劍竟直接斷為兩截。箭矢余勢不減,刺入此人胸膛,將他身子帶飛數米,跌落於地,已是不活。
餘下幫眾看得膽戰心驚,著實想不通何時招惹了這麼個煞神。可這一箭卻好似是個信號一般,背後崖上傳出幾聲尖嘯,數十道身影從崖上直直躍下,直逼主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