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善後事宜(上)
「臣等叩見天後娘娘!」
裴行儉等人都是儒家熏陶出來的直臣,最講究的便是禮數,進寢宮之前,還真擔心李顯大勝之餘,做出些甚有悖人倫的事兒,此際見得李顯並未有失常態,自是盡皆心弦微松,忙不迭地跟著大禮參拜了起來。
「免了罷,本宮可當不起爾等的大禮。」
武后原本還期待著能有奇迹出現,可一見到李顯與諸宰輔聯袂而來,便知己方已是徹底輸了個精光,心中自不免灰暗一片,只是虎死不倒架,言語雖尖刻了些,可語調卻是頗為的平靜。
「謝母后隆恩!」
李顯並不曾因大勝而自矜,也不曾因武后的譏諷之言而變色,依舊規矩得很,謝了一聲之後,便即站直了身子,垂手而立,卻並不多言,只是靜靜地看著武后。
儘管還沒登基,可如今的李顯已然是實際上的帝王,他不開口,諸宰輔們自是不敢多言,只能是彆扭無比地退到一片,尷尬地看著面前這對母子倆表演著沉默復沉默的啞劇,主寢宮裡的氣氛自也就顯得格外的壓抑。
「呵,顯兒長大了,娘也就能放心了,你父皇去了,娘已別無所求,就跟著一併去了也好。」
望著李顯那挺拔的身形,武后的心中一時間百味雜陳,實不知該說些啥才是了,沉默了良久之後,自嘲地一笑,像是臨終囑託般地開了口。
「母后請節哀,父皇一生操勞,為我大唐打下煌煌之基業,武功之盛,古來未有,實千古之明君也,兒臣當秉承父皇之遺志,保社稷之安寧,與民生息,以慰父皇在天之靈。」
李顯根本不接武后的話茬,身子一躬,一派誠懇狀地述說了一通,就宛若是在接受傳位之詔令一般無二。
「嗯,社稷有顯兒在,娘自是放心得下,裴愛卿,爾是三朝老臣了,諸般事宜皆熟稔得很,有爾居中主持,當不至有失,先皇喪葬、顯兒登基二事就由愛卿辦理罷。」
武后從來都是個能屈能伸之人,眼下既已大敗,自忖無力與李顯對抗之下,自是識趣得很,一番交代倒也頗為的得體。
「老臣遵旨!」
裴行儉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等平和交接的一幕,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又偷眼看了看李顯的臉色,見李顯並未有甚特別的表示,這才緊趕著站了出來,躬身應了諾。
「嗯,顯兒可還有甚要交待的么?」
武后虛抬了下手,示意裴行儉退下,而後面色柔和地轉向了李顯,語帶真誠地問了一句道。
呵呵,到了這等時候,還跟咱玩心機,可笑!
旁人或許會被武后這等低姿態的退讓所迷惑,可李顯對武后實在是太了解了,又怎會不知其心裡究竟的是啥心思,左右不過是打算以退為進,妄圖矇混過關,保住她的太后名分,以備將來捲土重來罷了。
「母后操勞一生,想來也是累了,今又逢父皇大行,兒臣實不敢多有驚擾,來人,請母後下去休息!」
儘管沒有就此斬殺武后的意思,可李顯也沒打算輕易放過武后,更不可能還讓其高高在上地插手朝局,自不會被其小兒科般的障眼法所迷惑,先前之所以與其虛與委蛇,為的便是要給武后一個還有希望的錯覺,讓其自動將李顯想聽的話盡皆說將出來,而今諸事已定,李顯可就沒打算再跟武后玩將下去了,語調很快便已轉冷。
「諾!」
李顯發了話,領著幾名小宦官跟隨在側的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高聲應了諾,領著人便行上了前去。
「你……,哼!」
一見李顯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武后心中的火氣「噌」地便狂涌了起來,直氣得面色發青不已,怒目瞪視著李顯,可惜李顯壓根兒就不為所動,面色平靜如水一般,唯有嘴角邊卻是掛著絲譏諷的微笑,頓時便令武后心中微寒,罵人的話自也不敢再往外亂噴,也就只能是怒氣沖沖地一拂袖,昂著頭向外行了去,高邈等人見狀,自不敢稍有大意,一擁而上,看似侍候,實則嚴密監視地將武后簇擁了出去。
「臣等叩見陛下!」
諸宰輔們渾然沒想到正說得好好的,李顯卻突然翻了臉,正自目瞪口呆間,卻見李顯已緩緩地轉過了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眾宰輔們一個激靈之下,這才醒悟過來,敢情繼承之事已是就此確定了,這會兒站在面前的已不是太子,而是帝王,心驚之餘,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紛紛跪倒於地,大禮參拜不迭。
「眾愛卿平身。」
帝王就該有帝王的架子,這可不是能隨意輕忽了去的,哪怕李顯本人其實並不喜歡那些虛禮,可身為統治者,必須的禮儀卻是萬萬少不得的,面對著眾宰輔的大禮參拜,李顯自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平靜地叫了起。
「臣等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顯可不是心慈手軟的高宗,而是手段狠辣的主兒,諸宰輔們對此自都深有體會,又怎敢有甚疏失之處,忙不迭地齊聲三呼萬歲不已。
「諸公,先皇已大行,朕心中哀痛不已,諸事便由裴相領銜,諸公一併襄助辦了去便是了,至於朕的年號么,就叫啟元好了。」
武后這個罪魁禍首雖已拿下,可事情卻並未完結,不僅是三武還佔據著勤政殿,更有著正在殺來的越王大軍之威脅,李顯並不打算將時間浪費在裝模作樣的哀嚎弔喪一事上,交代了諸宰輔幾句之後,便打算趕往德陽殿主持大局。
「臣等謹遵陛下旨意。」
李顯金口已開,諸宰輔們自是不敢胡亂進言,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領命不迭。
「嗯,那就有勞諸公了。」
事情既已交待完畢,李顯自是不打算再多留,抬腳便要向外行了去。
「陛下。」
沒等李顯動身,郝處俊卻是突然上前了一步,一躬身,攔住了李顯的去路。
「郝愛卿還有甚事么?」
一見站將出來的是郝處俊,李顯的眉頭立馬不為人察地微微一皺,但並未發作,而是聲線平淡地吭了一聲道。
「陛下,老臣以為娘娘雖是有過,然,人倫不可輕廢,還請陛下聖裁。」
郝處俊身為門下省侍中,一向以魏徵為榜樣,素以敢言而聞名天下,哪怕此際面對著的是素來強硬的李顯,他也一樣不該初衷,無甚顧忌地便問起了對武后的處置,這等敏感的問題一出,裴行儉等人登時便被驚得額頭見了汗,可郝處俊卻依舊淡定得很,宛若說的只是一般朝政而已。
「郝相所言甚是,朕說過了,母后操勞了大半輩子了,是該頤養天年才對,朕看九成宮如今閑置著也是閑置著,就請母后移駕到九成宮安度晚年好了,郝相以為如何啊,嗯?」
如何處置武后,李顯早有預算,之所以不想急著去辦,一來是沒有必要,左右其黨羽被剪除之後,已是再無翻身之機會,啥時處置都不是太大的問題,二來么,畢竟眼下政權方才剛交接,諸事繁雜得很,李顯沒必要去處理武后這隻死老虎,再者,等事情平靜之後,再去處置武后的話,影響也會小的多,正因此有著這麼些考慮,李顯這才會在處置武后一事上不置一詞,可惜這等良苦用心卻被郝處俊這麼一句話給捅出了個大窟窿,當真令李顯心中頗為的不爽,只是再怎麼不爽,李顯也不好沖著郝處俊這麼個忠心老臣發了去,無奈之下,也只好強按著心中的不滿,語氣微見生硬地解釋了一句道。
「陛下聖明!」
郝處俊其實對牡雞司晨的武后並不感冒,甚或也不是真關心武后的死活,真正擔心的是李顯會對原后黨與越王一系的官員大開殺戒,以致影響到朝局的平穩過渡,此際見李顯並無重手處置武后之想法,也就明白了李顯的心意,心中的擔憂既去,自是不會再多糾纏,稱了聲頌之後,便即退到了一旁。
「臣等叩見陛下!」
李顯方才行出麗水軒,早已在外頭恭候多時的朝臣們立馬跪倒了一地,盡皆大禮參拜不迭。
「諸位愛卿都平身罷,先皇已大行,諸般事宜,朕已決意交由政事堂處理,望諸公能從旁協助,勿遺勿失。」
望著面前跪滿了一地的朝臣們,李顯的心中自是有著無窮的感慨,只是事尤未完,卻也不是發感慨之時,李顯也就只是虛抬了下手,神情淡然地叫了起。
「臣等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諸朝臣們先去見到武后被押走之際,便已知李顯登基已成事實,只是未得准信,尚不免有些忐忑,此際一聽李顯如此說法,自是盡皆歡喜了起來,不說別的,至少眾人的從龍之功已是到了手,心情又怎會不因之大快,三呼起萬歲來,自是分外的整齊與洪亮。
「啟稟陛下,孟津急信,越王李貞舉旗叛亂,其前軍已攻佔了老河口!」
坦然地受了朝臣們的大禮之後,李顯擺了下手,示意諸朝臣們自行去辦公,剛打算趕往德陽殿,卻見兵部侍郎孫三省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語氣焦急萬分地稟報了一句道。
「嘶……」
「啊……」
……
孫三省話音一落,剛要散將開去的諸朝臣們頓時被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間倒吸氣之聲響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