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荒草蕪(三)
與活白骨想象中的不同,貴人住的房子,那不是高牆大院,只是一個簡單卻精緻的小茅屋,周圍用籬笆圍出了個小院,院里整出了幾塊地。
茅屋外嚴嚴實實的裹了幾層的皮氈防風。雖是不大,卻是分外的暖和。
活白骨打量著屋裡,雖然不大,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裡面東西的擺放整整齊齊,地面也乾淨,按說,大雪的天氣,腳下踩了泥,和雪化在一起,最是難打理的。可見,這裡倒不像一個貴人住的地方,該是個勤快的姑娘住的才是。
比起活白骨的小心翼翼,阿獨卻是一副反客為主的模樣,隨手摸起了桌上的果子便丟給了活白骨。
「喂!你跟蹤我啊?」
男子搖了搖頭,倒了杯熱茶遞給了阿獨,「沒有。」
那時,活白骨才知,這個貴人,阿獨喚他小臨。不僅如此,活白骨還意外的知道了另一個驚天大秘密。
能得到這個秘密,可以說是機緣巧合了。
阿獨著了風寒。
大概是在夜裡走了一夜的緣故,到了晚上便高熱不退,小臨一直照料著。
活白骨覺得自己好歹受人家之恩,乾等著有些不妥,便麻溜的起身想要幫幫阿臨,可是阿臨卻是只要他燒水,打幾盆熱水來而已。
就在活白骨放下水盆,邁出門檻,又回過頭來關門時,好巧不巧,正從門縫裡瞧見了滿頭青絲隨著小臨拽著的髮帶如瀑布般瀉下的阿獨,臉頰燒的紅撲撲的,似是睡著了,睫毛還在微微顫動。
原來,阿獨竟然是個女孩子。
小臨替阿獨拭去了臉上的泥,又換了涼帕子替阿獨敷在了額頭上。
「我是不是要被你折磨死了?」阿獨忽而出聲問道,也不知是醒著還是夢話。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怎麼會死?」小臨笑道,「你受了風寒,剛剛吃過葯了。」
「哦。」本著打不過的心態,阿獨選擇了踏踏實實的窩在被窩裡養病。
說句實話,阿獨能認識小臨,純屬是個意外。
阿獨,雖然小小年紀,可是卻是虹傾族大將軍的右副手。之所以能得到這個職位,不僅僅因為那個女將軍嚴格,阿獨是能吃苦的,更重要的事,阿獨的古靈精怪,讓將軍覺得,她會大有一番作為。
此次流落在這個地方,也是一個意外。
蕪漠國出兵攻打虹傾族,將軍帶兵抵抗,一不留神中了埋伏。阿獨受了傷,本以為自己沒命了,卻沒想到老天爺長了眼,給阿獨留了一口氣。
就這樣,阿獨硬是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正趕上到了暴風雪的地界,暈了過去。再一醒來,就是在小臨的這件房裡了。
按理來說,小臨是阿獨的救命恩人,阿獨是該感恩戴德的。
可是...
阿獨沒想到,自己那麼重的傷,居然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全好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小臨見阿獨醒了,便死活不讓阿獨離開。
阿獨急著回虹傾族,可是小臨怎麼也不讓阿獨離開。
加之,小臨的茅屋外便是一邊望不到邊境的雪地,阿獨跑了七八次,每一次都在半死不活的時候,重新被小臨帶了回來。包括這一次。
「你說,你幹嘛非要關著我不放呢?我是真的有事情的啊!」越想越委屈,阿獨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哀怨。
小臨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走了,誰來陪我呢?」
阿獨想起來了,上次小臨告訴過她,他的父母總是很久才會回來看他一次。所以,她至少要陪著小臨到他父母回來,這便是所謂的接手。
「唉~不過話說回來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呢,為什麼你阿爹阿娘要把你一個人放在這呢?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個兩三歲,他們這麼就這麼放心呢?」
「學功課,要靜心。」小臨義正言辭道,「再說了,不小了。你一個黃毛丫頭,不也自己在外面亂跑?」
「咚!」
這次,阿獨倒是一腳真真實實的踹了過去,她最討厭別人叫她黃毛丫頭。當然,小臨倒是一點吃痛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是津津有味的看著阿獨發脾氣的模樣。
「看來,你爹根本就是不愛你!肯定就是嫌你礙事,才故意將你一個人放在這裡的!」
言畢,阿獨帶著勝利者的喜悅,覺得自己這一番刻薄言論,定能讓小臨敗下陣來,卻沒想到,小臨竟然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是啊,他愛我娘多一些。自然要多陪著我娘。」
阿獨啞口無言,只是覺得,這次是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沒留神,眼淚便順著眼角滾了出來。
「這是怎麼了?砸斷了骨頭給你重接都沒見你皺眉頭,這怎麼就掉眼淚了?」小臨有些意外,忙伸手去探阿獨的額頭,看看這次是不是真的燒的太過嚴重。
阿獨卻是躲開了小臨的手,卷著被子側身縮到了床腳,怎麼也不願意再理小臨。
小臨覺著阿獨是想自己休息,便也不好再打攪,獨自離開了阿獨的房間。想了想,敲響了活白骨的房門。
來者是客,況且這荒郊野外,氣候又很詭異,見個人實在太不容易,小臨自然是對自己能看見的人都是格外的友好熱情。
活白骨剛剛沐浴完,換上了小臨給他的衣服,又將自己原來的衣服挫了不下十遍,搓的手都破皮了,這才覺得自己應該沒有什麼不好的味道了,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上。
這不,屁股剛剛挨到床邊,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咯吱~」
這時,活白骨才真真正正的看見了小臨的容貌。
這張臉,實在是太過要命了。又白又細更甚女子,眼角上挑,鼻樑高挺。深邃的眼窩裡好像是偷了天上的兩顆星子嵌進去了一般明亮,墨發肆意垂下,此刻正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背著風站在門外。
「貴?貴人?!」
貴人?小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瞧著活白骨整整齊齊疊在床頭的衣服,好奇的問道,「乞丐?」
「嗯...」活白骨心裡一緊,拳頭不自然的捏了起來,可是小臨卻沒有一點活白骨想象的的瞧不起人的模樣,反而是親切的,將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這是...」
小臨笑道,「你別怕,我替你診診脈。乞丐多有暗傷,尤其是腸胃,最易得病。我看看你如何,配些葯膳,剛好我便和給阿獨的一起做了。」
這下活白骨差一點就要跪下了。活白骨向來捫心自問,雖然做了乞丐,可是男子膝下有黃金,最是不願意低頭的。
奈何,錚錚鐵骨,最怕繞指柔。
一整夜,活白骨都想著要為自己的大恩人做些什麼報答他,這才會在第二日天還不亮,便迎著寒風到了院里的那幾塊地前。
活白骨的想法,便是別的不行,種地他是會的。乞討的時候,有時到了田邊,也能見著人家干農活,便照葫蘆畫瓢的亂刨了一通。
這實屬是一個意外中的意外,若沒有這一件事,活白骨是真的想不到,小臨的脾氣,竟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好一百倍。
不錯,那院里的,根本不是什麼種菜的地。
太陽升起,小臨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盡數被泡壞的葯圃,開始頭痛自己今日還有什麼材料能用來做早膳的。
活白骨還在沾沾自喜,若不是發現了葯膳發苦,小臨又一個人在院子里倒騰了那幾塊地一個下午,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意識到自己闖了禍。
從那一刻起,活白骨認定了,自己這輩子,就跟定這個大恩人了。
折騰了這麼兩日,阿獨的風寒也好了。左右,活白骨能認識小臨,也是多虧了阿獨,所以這次阿獨好了,活白骨對阿獨也開始掏心窩子的好了起來。
可是阿獨雖然病好了,看起來,卻並不開心。
小臨想盡了辦法都阿獨開心,卻是始終無濟於事。
這天夜裡,活白骨睡了,小臨悄無聲息呃推開了阿獨的房門,坐到了阿獨的床頭。
在阿獨暴風雨般的拳頭下,小臨很快就毫無懼怕的鑽進了阿獨的被窩,並且,將阿獨完全擒獲。
「拜託!你到底要幹什麼?」阿獨最終還是打不過小臨,只能妥協的任小臨鉗著她的雙手,一同窩在溫暖的被窩中。
「為什麼不開心?你很久沒笑了。」
阿獨吃驚不已,她一直知道小臨一直一個人在這裡,不懂人情世故也是常事。卻沒想到,小臨竟能不懂人情世故到了如此境地!
「廢話!我一直拘著你,你能開心嗎?」
小臨倒還真的認認真真的思索了片刻,這才鬆開了扣著阿獨的手,嘆了口氣,「這樣可以了吧?」
「我是說!」阿獨一字一句道,「這樣也不夠啊!你一直將我拘在這裡,我很不舒服!我有事情要做,你知不知道?」
有事情要做?
從小臨的眼睛里,阿獨明明白白的看見了,小臨分明是以為,所有人都是像他一樣的,每天都很閑並且沒有正經事情要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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