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誰在翻雲覆雨 (下)
嚮導現在連一絲聲音也不出來了。他怔怔的看著展昭。
他認識這個現在滿是血跡的人。他耀武殿封官,羨煞了多少人。江湖、殿堂、民居、市井,操莽力的、走江湖的、讀聖賢書的、穿巷溜街的,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無不贊他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人氣好,家裡祖墳冒青煙。他們,為人家賣命、持刀賺著昧良心的錢,甚至在深夜裡他們彼此能聞到身上那種飄著噩夢般的血腥氣味。他們羨慕啊眼紅啊,在暗自里與這個年輕的官員比較,那時,他們不認為自己差多少。都是賣命的,不過一個是賣入帝王家,一個是賣入有錢有勢。甚至於在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穿著嫣紅的袍服巡街之時,他們暗自笑過他傻。一直到從滿街的人由躲避到迎合直到平平常常的視若無睹之時,才知道他們錯了,錯的如此離譜,如此讓人不甘心。
誰不想一上街便是滿大街歡迎的人啊。誰想一上街就被別人用看待兇猛野獸或害蟲的眼光打量?
他們也想平淡的走在街上,會時不時冒出一兩句問候,會有人往你手裡塞上一兩個時令的鮮果,一兩朵怒放的鮮花。會有一兩個胖呼呼肥嘟嘟的孩童寶貝,堵在路當中,只為了將他們的口水塗在你的臉上,用他們那種軟軟的小胖手一點不畏懼的扯著你的衣角,天真的問著你還什麼時候來?而不是躲著怕著,實在躲不過,便被嚇得痛哭流涕的找著自己的爹娘。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樣大呢?
現在,他知道了!
不要在自欺欺人的說,南俠說白了也是江湖上一個殺人越貨的大盜。
不用再閉著眼睛自我安慰,四品官員去巡大街是何等可笑和可悲的事情了。
因為,他現在就想撲過去,在他的腳下,痛悔他的所為。不是因為他不殺他不恨他不怨他。而是因為他沒有居高臨下,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抹去的路人甲。從見面的那刻起,他攔著白玉堂的長刀,他說他沒有權利用自己的好惡決定旁人生死,他說我不會讓你因為這些而不愛惜自己,他說自己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
他一直把他當成一個人,一個可以和他並肩站立的人。他不是賤民,不是走狗,不是一指頭就能夠碾死的螞蟻。
可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只能淚眼模糊的看著那個搖搖欲墜的人,不停的囁諾,「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人影停住動作,呆愣片刻,才尖刻的笑道:「哦,今天真是大開眼界,看到一個聖人!」
身後是熊熊烈火,烤的舌干口燥,展昭沒有力氣再說什麼,只微微搖頭,簡短的說道:「我不是!」
「那你打算要怎樣做?你現在這個樣子,站都站不穩,還想再打么!」那人影很感興趣的問道。
展昭長吐一口氣,把挺的不能再直的腰背,又挺了挺,「我想請閣下退去。」
「哦,這怎麼可能?」
「你和他們根本是兩撥人!」展昭涼涼的說道,竭力的保持著自己的清醒和冷靜,「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能夠守在這裡。可是,我知道你和那個冥河姥姥不同,和這個洞的主人趙毓趙修也不是一路人。你背後應該還有主人!」
回應的是那個人影淡淡卻很愉悅的笑聲,「願聞其詳!」
「理由很簡單!」展昭將巨闕拄在地上,「因為,你沒有下狠手殺我。我想,你要想殺我的話,應該很容易!」
「你錯了!」那人笑完,回了一句,「我沒有本事殺掉你!你看,我們是兩敗俱傷!」說著,那人抖開衣衫,亮著的胸懷內也是一片血色。
「你逼我祭出禁忌之術,我縱然傷你,更傷自己!」
展昭微笑搖頭,實在不想費力再說什麼。這個神秘莫測的人,一上來就沒有下死手,反而更想是要活捉自己,如若不是嚮導的一刀,他還真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有所不同。嚮導那記冷刀,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的思維偏差。這是密窟,是趙毓趙修藏著殺頭之罪秘密的所在。那麼對於手下的人自然就有入死的命令,這也是,嚮導會在這裡尋機殺掉自己的根源所在。
殺掉擅入,保住秘密,才能讓自己在主子面前受到重用!
千古不變的狗腿真理!!
而面前,這個呱噪的據他自己介紹來自冥府的惡鬼,卻比嚮導心慈手軟的多。除卻本性來講,那還有一個解釋,他們不是一路人。果然,在自己的試探之下,一切瞭然。
順著這個思路思考下去,竟然讓展昭咂摸出其中種種耐人尋味之處。
哪會是誰呢?能放出惡鬼,不動聲色一路引著自己查找到這裡。否則,以冥河姥姥陰詭和這位之能,暗殺包拯、甚至於朝廷中任個眾臣,都不會是難事。
是誰呢,能驅使惡鬼如臂使指?展昭抬眼,看著那個瞳瞳黑影,這個人影的後面,究竟藏著什麼,他們究竟要幹什麼?展昭的心裡是前所未有的焦慮。
清清已經是火燒火燎干著冒煙的咽喉,展昭費力的出聲:「閣下不用這樣,展昭敗在閣下手中,自是心服口服!卻不知你如何向你的主子交代!」
「自然實話實說!」那人影接的很自然,絲毫沒有覺察展昭問話有何不妥。
「哦?」展昭揚起眉毛,雙目燦亮的立馬接上,「這樣做,閣下是否能交代過去?閣下不會有些損失么?」言語之間彼為誠懇。
「不會!」那人影又很乾脆的說道,「原本也不是非要人命不可。若非冥河姥姥擅自……」話音突兀的停住。頓時,甬道內只聽到火焰呼呼燃燒的聲音。
那人影停頓片刻,呵呵笑出聲音,「展昭,展昭,我還就上了你的當了!」
展昭暗中戒備,臉上卻不帶半點緊張,亦是涼淡,「好說,閣下多心了。」
「讓我說你什麼好呢?誠懇?狡猾?儒雅還是剛烈?」
「閣下誇獎!」
兩個人的話語皆是平淡鬆弛,可卻帶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勢來。
靠近那人影的火焰,已經慢慢偏倒在一側。
反觀展昭這側,火焰雖沒有變化,可是顏色已經青中摻上一點火紅。
那人影看了幾眼,又道:「火中血。我不想傷你,展昭你已是強弩之末,還不束手就擒么?」
展昭毫無顧及的轉身看看身後所謂火中血的火焰,曼聲道:「展昭只知死而不知降!」
那人影聽聞,不由嗤笑道:「真不知是該讚揚你的愚蠢還是該驚訝你的勇敢!」
展昭沒有說話,只是像剛開始那樣平舉起劍,一樣起手式,依然是稟足後輩見禮。用行動表明對他的威脅鄙視到底。
那身影率先動了,這次沒有隱藏身形,但見恍若一道黑煙,迅猛的飛射過來。
展昭無視身後的火焰,後退一步,一腳踏入烈火中,火苗頓時舔上衣角,火焰剎那間變成火紅。展昭手中巨闕的劍芒,在這時映著火焰,劍芒也從淡青色變幻成鮮紅。似乎,展昭身上的鮮血涌滿劍身,如血龍自火中飛騰,巨闕嘩響大作,聲音清亮吟遊龍鳴,毫不猶豫的在半空中與黑氣相撞。
甬道內,一聲碰撞,震耳欲聾。而後,猶如銀瓶炸裂,遽爾裂錦相隨,聲音漸漸細微下去,一串像是林間清泉汩汩涌動聲,連綿不絕。
地上的烈火,在這串清泉涌動的聲音中,相繼熄滅。火光黑煙漸漸稀薄,灼熱的空氣也一點點清涼,最終回復原樣,一洞金光燦爛。
展昭立於原地,一絲淺笑浮現唇角,肩腹的黑羽箭簇消失不見,只見兩股血跡透衣而出,淋淋洒洒。
那人影呆立在展昭對面,腳邊一圈血痕。
「沒有想到。」那人影失神道,「你竟然能夠破了我的九獄幻術。」那人影看著展昭,不甘的咬牙又要撲上。不成想,剛走出一步,便跌倒在地,一時血如泉涌,在金磚上拖出一道濃厚的血跡。
展昭一晃,巨闕嗆然駐地,可是仍然倔強的不願坐倒,喘息道:「展昭不才,請閣下退去。還請相告閣下的幕後主使。」
那團人影聽到,不由慘笑道:「好一招置死地而後生。我技不如人,自當退去。不過,」那人影掙扎的站起,「這幕後主使,倒也不怕說給你知道。」冷笑數聲,「就如你想,我的主人不是趙毓趙修那兩人。展昭,能驅動我們的,自然不是平常人,」見展昭還要追問,不由一晃身隨即消失,留下餘音渺渺,「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你們去找……嗬嗬嗬…白…虎…之子…」一串冷笑,就像是來自地下的怨靈,以至那最後的四個字惡毒的則更像是某種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