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風雨侵衣 (下)補全

第四十八章 風雨侵衣 (下)補全

駿馬飛馳在崇山峻岭之間,浮雲在山間隨風流動,層層疊疊簇擁著來來去去。陽光在雲層里穿透過來,散射成道道虹霓,將朵朵白雲染上讓人無法說出的顏色,分外迷人。

孟若虛無暇顧及這些,他不時低頭觀察靠在胸前的展昭。座下的犀甲渾身汗水,鼻息粗重,這一路飛馳,早不知跑出了多少里。

「爹。」跟在後面的春妮叫了一聲,提醒孟若虛又是要到換馬的時間了。

孟若虛沒有來得及答話,就猛然勒住馬。讓隨後的春妮措手不及,慌亂幾近無措的收攏住跟在身後的馬隊,這才看清,狹窄的山道之中立著一個高大的灰衣人。

那人身材異常高大魁梧,雙手攏在身前,衣帶當風,袍袖飄飄,有些孤立於世,不食人間煙火的散仙意味。他似乎沒有聽見馬蹄聲,只是出神的望著腳下層層雲海,將一個落寞的背影,留給孟若虛。

「什麼人?為何要擋住我們的去路?」等了片刻也沒有見自己爹有說話的意圖,孟春妮忍不住問道。當然也知道自己說的全都是廢話。能在此刻出現的,除了攔截他們之外不做二想。

那人沒有轉身,更沒有看他們,淡淡說道:「我不想牽扯其他人,你們只將救助的人留下即可,我保你們二人全身而退。」

孟春妮不等他說完,便答道:「做夢!」

那人搖搖頭,「娃娃,你還是太年輕了些!」說完轉過身,只一眼,就將他定在當場。方才那種飄然世外悠然自得的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夾雜著驚喜內疚與慚愧的表情,這種複雜的表情浮現在他那干扁枯槁異常醜陋的長臉上,就有了些滑稽。

孟春妮看著有些好笑但是又有點心驚,她看不見自己父親表情,只能小聲帶著點懼意的叫道:「爹。」

孟若虛沒有去管自己的女兒,從來人一現身那時,他就知道胸膛里的那顆心跳騰的厲害。一時間心中翻滾過如水流逝的以往,以及以為忘卻了的記憶,

看到他轉身,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孟若虛低低說道:「還行,你還能認識我。」

這個人正是孟若虛近二十年來音信全無的師弟孟青蕘。

那人聞言,苦苦一笑,囁喏半天,終是一嘆,「師兄,你……言重了……」

「多少年了,青蕘,多少年你和雲羲都不曾往家給過音信。我們甚至連你們生與死都不知道。」

孟青蕘聽到此話,輕輕一曬,想要保持的鎮定,最終落空。一點晶瑩出現在他眼中,幽聲道:「雲羲早已經不在了。」

孟若虛點點頭,這個答案並不出意外,從他們走時狀況看來,青蕘的妻子云羲怕是堅持不了幾天。師弟那時狀若瘋狂的樣子,他記得很清楚。為了挽回垂危的妻子,想必讓他做什麼,他都會答應。這麼多年沒有他二人的消息,孟若虛已經打了最壞的打算,他以為他們夫妻倆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現在,面對這活生生的孟青蕘,孟若虛的千言萬語一時間竟然不知從哪裡開始。

「你呢,現在還好嗎?」孟若虛問道。

「好與不好,有什麼分別?」青蕘淡淡說道,眼神在孟若虛與展昭之間打了幾個來回。從孟若虛那小心護持,帶著一股生人莫近的警告意味。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所作為,加上一種莫名的愧疚,青蕘在說完話后,便毫不猶豫飛身而去,全然不顧孟若虛在身後急切的呼喚。

風聲在耳邊呼呼地作響,眼前雲海翻騰,虹霓流溢,熱鬧美麗的景色襯著心境格外蒼涼冷清。不多時,便回到落腳之地。一推院門,便看見滿院站著自己手下,面色青白、沉默無語。小茅草屋裡傳來一陣陣咆哮,伴著打碎器皿的聲音。青蕘知道,又是那個怪物在大雷霆。

「展昭,展昭,」聲音低沉,夾雜在咆哮聲里,如果不仔細去聽,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君上。」一邊有人出聲叫道。

孟青蕘轉過身,可能是他的臉色嚇人,那人一望之下,縮了縮脖,沒有往下說。

不過,這點動靜就足夠了。裡面的人忽的一下拉開門扇,因為用力太猛,門扇在應聲而開的同時也掉了下來。

冥河姥姥姣好的面目猙獰扭曲著,一隻眼睛被一方白緞胡亂包紮,另一隻眼睛血紅瞪著,瞅了幾眼孟青蕘,才暗啞說道:「你也沒有得手嗎?」

孟青蕘根本沒有理他,只是低低吩咐下去,要眾人收拾行囊準備起程。

冥河姥姥抽動嘴角,極具諷刺乃至挑釁的口吻說道:「你也不行么?枉你家主子把你誇得如同神仙一樣,還是……」冥河姥姥的聲音突地低沉下去,「還是,你遇到故人了?」話音未落,便見一道精光從孟青蕘的袖底飛出,一隻小巧袖箭,帶著暗紅色冰綃尾綴,剁到臉頰旁的門棱上。

就見孟青蕘眼皮都沒有抬的說道:「告訴你,不要對我用讀心術,你越軌了……」

「你這算是威脅嗎?」冥河姥姥挑高一邊的眉毛說道。

「不,是警告。」孟青蕘冷然道,「你最好小心些,別把那種下三濫招數用在我身上,否則下次就沒有這麼便宜。」說完,想到什麼,對一旁說道:「傳個信給汴梁,展昭沒有截住,讓他們自己拿主意。」

片刻,幾羽白鴿凌空而起,向著雲層深處飛去。

孟青蕘抬頭看著,眼神朦朧,一張臉上帶著迷茫,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只是遠遠壓過來的黑雲,提醒眾人剛晴沒有多久的天,恐怕又要迎來一場風雨。

雲層低壓,風聲凄厲。

展昭在孟若虛的懷裡,迷迷糊糊的,對待身外生的一切都不曾感知。時有清醒片刻,便是師父孟若虛護持著自己不停趕路。

大成和大木沒有跟著回來。

展昭知道自己的離去,會讓追殺之人隨後跟上,想必大成大木也知他們將會是回程路上的累贅。面對這二位圈圈心意,展昭感動之餘也就同意他們留在江州附近,以便查看情景。

展昭稍回復點神智,睜開眼,是一片金黃色的稻田。暗淡天光,襯著這片金黃色格外明亮。他們猶如一葉舟帆,在這黃金波浪間前行。如果自己不是現在狀況,想必小師妹面對這樣美景一定會歡喜不盡,而不是如此提心弔膽徹夜狂奔。

展昭忍不住輕輕扯扯孟若虛的衣襟,努力張開口,「師父,我們歇歇吧!」

孟若虛沒有答話,只是按按展昭的頭,知道這從小就不曾示弱的徒兒,現在很不自在。不過,他並沒有聽從展昭意圖下馬休息。原因無他,是因為展昭的時間不多了。

那日,孟青蕘突然現身又突然離去,終是讓孟若虛心懸半空,當然也驚疑不定。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將展昭送回開封府。然後,他要去找找這個孟青蕘,如果展昭的毒傷還有一線生機的話,那麼這線生機就落在這個很久不曾謀面的師弟身上。

等展昭再一次醒過來時,如豆的燈火照著春妮驚喜交加的臉龐,熟悉的青布紗帳,窗外細細的雨絲密密交織著,聲音清脆的敲打在檐頂上的青瓦,冷清之中有了分安然,他知道自己回到開封府了。

「春妮……」不等展昭安慰喜極而泣的小師妹,門吱呀一聲推開來,公孫策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沒有料到展昭會這麼快的清醒,公孫策有點驚訝,眼看展昭掙扎坐起來,對自己虛弱的笑笑:「先生…….」

「快躺下,」公孫策大步走進來,一手虛虛按向展昭的肩頭,一手拉住快要滑下的被角,「展護衛,請快點躺下,你傷的不輕,要多多靜養。」

「先生?」展昭訝然的看著公孫策那張滿是焦慮關切的臉,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公孫策輕柔卻堅決的按下展昭,繼續殷勤的說道:「你一直沒有醒來,多虧了春妮姑娘在一旁悉心照顧……湯藥馬上就好,等你喝完葯,我再給你行針……切不可仗著年輕,便不加註意。我會請春妮姑娘嚴加看管你。」

這番話說的字字親切溫暖,展昭仰著頭,一雙眼睛睜得溜大,表情卻是無以言表的驚詫,還夾雜有絲畏懼。

等公孫策說完,才現展昭這種奇特表情,手掌下年輕的軀體竟然在細微顫抖。不由奇怪道:「展護衛,你怎麼了?」

展昭困難咽下即將出口的疑問,微微張開口,想說什麼,可是一團已經失去最珍貴的預感,卻讓眼睛蒙上一層濕潤。他費力的喘息幾聲,才慢慢開口道:「多謝先生。可是我……」這七個字說的艱難生澀,一顆心忽上忽下的跳動連帶著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的痙攣。公孫策見此忙伸手,去揉展昭胸前,想要替展昭安撫一下呼吸。卻見青年情不自禁的向後移動,讓開自己的手掌,垂下眼帘,大大的喘息幾口,才帶著壓下咳嗽的沙啞說道:「先生,對不住了!」

「怎麼了?展護衛,你可是……」公孫策關切的問道,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展昭。

展昭微微抬頭,將自己的臉龐隱在燭火的陰影里,聲音有種掩不住的苦澀,「先生,我把你給我的錦囊弄丟了。你說過,我再弄丟你的錦囊,你定要在我喝的葯里放上幾斤黃連,我……」

展昭沒有說完,公孫策便放心的笑了起來,連連搖頭,看著不曾料到這樣孩子氣的展昭,真是好笑又好氣,「丟了就丟了,我還真的能在你的葯里放上幾斤黃連不成。展護衛怕葯苦,也不能找出這樣的借口。」

「師兄。」一旁春妮也沒有想到展昭說出這樣的話,雖然輕愁仍在,但也忍不住笑出聲,嗔怪的說道,「你從小就不愛喝葯,現在你竟然還能說出這樣不喝葯的理由來,真是應該讓爹爹好好看看他的這個好徒兒。」

「師傅呢?」展昭像是這才想起孟若虛不在身邊,開口問道。

「替你找葯去了。」春妮說道,走上前,扯了扯被角,「怕是今後你定要好好喝上幾個月的葯了。」語氣中淺淺的有絲欣慰似的幸災樂禍。

公孫策看著兩個人,不疑有他,想了想又道:「也罷,我把葯湯再收收,少喝一些也好。」

等公孫策走出房門良久,展昭依然端著方才的姿勢,隱在暗處一動不動。

「師兄?」春妮不解,伸手去抓展昭的手,竟然是一片冰涼,「師兄?!」春妮一驚之下,不由擔心的叫道。

展昭動了動,慢慢坐直身體,他的臉出現在明亮光線里出奇蒼白。他看了一眼春妮,動動嘴唇,緩慢的扯開一朵苦澀的微笑,「春妮……」

「師兄,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春妮不知展昭怎樣,一邊搓搓他的手,又替他撫背,,一邊帶著哭腔的問道。

「別忙,春妮你來,」展昭急痛萬分,又內心如焚。他定了定神,招呼春妮坐在他身前,「你和師父來過開封府嗎?你們見過先生和包大人嗎?」見春妮睜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自己不停點頭,沉吟一下,繼續問道,「他們和你們說了我在江州嗎?」見春妮繼續點頭,「他們是怎麼說的,你能不能把當時的情景跟我說一說呢?」

「好的。」春妮答道,可是又有些疑惑的說,「可是,為什麼啊,你要知道這些呢?」

展昭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平穩,「因為,因為師兄真的不想喝葯啊。」說到這裡,突想起一事,「一會兒,我想去見包大人,你扶我去好不好?」

「可是先生說要讓你卧床休息。」春妮說完,就見展昭微微一笑,競自下了床,回身說道:「春妮,你當我是泥捏的嗎?」慢慢走到書架前,邊說著掂下一物,也不要春妮的扶持,一腳便跨出門外。

「師兄。」春妮小步的跟在展昭身後,輕聲叫著。見展昭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便再不敢出一聲。現在的展昭古怪的很,透著她不曾熟悉的,冷漠寂然的肅殺之意。直到展昭進到包拯的書房裡,她才輕輕的透了口氣,手掌放開,有些潮濕。

守在門外,她一直提著力氣,模模糊糊的想著如果裡面有什麼的話,便一躍而進,決不讓師兄落了單。她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但,心上的那根弦卻不自覺的綳得死緊。

不一會兒,門環聲響,展昭已經推門出來,恭敬地告辭,「大人,您忙,不用送。」裡面的人聲音低沉的說了一句什麼,展昭回了一句,「曉得了。」便合上門扉。

抬頭,方才輕鬆的神情不見了,只餘一張毫無表情的臉。春妮看到青年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打了一個轉便移開,空茫的不知落在何處。手上的物品被他抓個稀爛,隱約露出碎了的筆桿茬。春妮心裡實在害怕,湊上前去,怯怯的叫了一句,「師兄。」

展昭像是被驚醒般的環視一周,淡淡的笑道:「走吧,春妮,我們回去。」可是,剛剛舉步,卻大大的搖晃了一下,嚇得春妮趕緊上前扶住。但見展昭嘴角已經隱隱露出一線血色,可他恍無察覺,只奮力大步開走。

等轉過迴廊,一陣寒風襲來,卷著雨滴,將抱手斜廊的青石板面淋上些雨水。春妮正想繞開,不料展昭掙開春妮,一步踏到迴廊之下,揚著臉接受著這午夜時分最寒冷的風雨。

「大人,先生……」展昭低聲的細語,隱在淅瀝的細雨聲里。被雨滴逐漸打濕的寒意,更比不上心頭那驚恐的冰冷。他剛剛確定,現在開封府里頂著自己熟悉面孔的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公孫策和包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展昭想著,胸腔間衝撞著陣陣疼痛,讓他想到最糟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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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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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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