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姑娘,此事接下來要怎麼做呢?」孟機與何如倩坐在庭中百花庭里。
「接下來你娶了花姑娘便是了!」何如倩輕輕鬆鬆的道。
「這……問題是我要如何迎娶花姑娘呢?」孟機何嘗不想,但是尚有一些問題未解決。
「你用大紅轎子去迎娶她呀!這你不會嗎?」何如倩橫了他一眼,似在說他太笨了!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
「但是她願不願意嫁給你還是一個問題,還有她要以何種身分嫁給你?總不能就用歌妓的身分嫁給你吧!否則只怕令尊大人非把你打死不可,可是這樣?」
「不錯,這正是我所掛慮之事。」
「你儘管安心等著當新郎倌吧!這些事我已替你想到了。」
「當真?」
「當然,我何如倩說一是一,既然我已插手管了你這件事,自然會替你覓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你放心吧!」她語氣十分堅定,似乎十分有把握。
「何姑娘。」季平氣喘吁吁的跑來。
「季捕頭,什麼事呀?瞧你跑得這麼急。」
「不好了!花姑娘她……」他喘了一口氣,又道:「她被採花賊給擄走了!」
何如倩與孟機兩人對看一眼。
「你這麼急著來告訴我就是這件事?」
「是啊!咦!難道你一點都不驚訝嗎?」何如倩冷淡的反應,出乎季平意料之外,他以為她該很吃驚才是。
她不答反問:
「季捕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四處找,找不到你,心想你或許會來這裡,便到此找找看,你果然在這裡。」季平對她有一股莫名的好感,也許是她有一種見義勇為的俠義感吧!他素來就不喜歡女子太過嬌柔,他欣賞英姿颯颯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較有朝氣。
他才說完,眼睛便定定望著前面,她不是被採花賊給擄去了嗎?怎麼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花姑娘她怎麼會在這裡?」
「是何姑娘救了她呀。」孟機使了個眼色給何如倩,便忙上前攔住花遣雲,將她帶往別處。
「原來何姑娘你救下了她,難怪方才我說花姑娘被採花賊擄走了,你一點都不吃驚。」
「其實我一直暗中在保護花姑娘,只可惜那時急著救回花姑娘,讓採花賊給逃了。」她輕描淡寫的道。
但季平對她可是佩服了。「那廝逃得了這一次,必逃不了下一次,有何姑娘相助,我相信很快就能擒住他的。」
「季捕頭,有一事我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你儘管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在下定全力以赴。」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請你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花姑娘已被我救下,此事想請你暫時保密。」他若是說出去,那豈非功虧一簣。
「這是為什麼?啊!我知道了,你這麼做定然有用意。」
「不錯。」她對他微微一笑。
「那麼何姑娘可否告訴我你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或許這與擒採花賊的事有關,想來她定已有計策可擒得採花賊了!他既然身為鳳陽縣的捕頭,必須也為此事出一份力才行。
「天機不可泄漏,此事暫時不便告訴你,若事情成熟后,我一定告訴你。」這個人真是老實,居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這麼欺騙他,她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是情非得已,相信老天也不會怪她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的迴音了!」
「嗯!」
「花姑娘,有一事我憋在心中,不知道該不該說?」
「何姑娘有什麼事儘管直說無妨。」
何如倩猶疑片刻,才道:
「初見花姑娘時,我就算得與花姑娘十分投緣,在家中!我只有三位兄長,並無其他姊妹可以談心,因此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花姑娘可否成全我?」
「何姑娘請直說,只要我幫得上忙,我一定儘力幫助何姑娘。」
「其實這事很簡單,我是想可否有此緣分與花姑娘結為異姓姊妹,希望花姑娘不要嫌棄。」
花遣雲微愣片刻,隨即感激的道:
「蒙何姑娘如此錯愛,花遣雲不勝感激,但我出身青樓,只怕配不上何姑娘。」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在我的眼中人是沒有貴賤尊卑之分的,有些人命好生在富貴之家,那是因為他會投胎,投胎到好人家裡去;有些人命不好,投生在窮苦人家中,這些都是由不得自己作主的,端看上蒼如何安排。花姑娘又何必如此看輕作踐自己呢!你的優點長處,我相信有很多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都還比不上你呢!因此我才會想與你結為異姓姊妹,希望你不要拒絕我一片誠意。」她說得十分誠懇。
花遣雲聽得動容,眼眶含淚,她感覺得出何如倩是真誠的願與她結為異姓姊妹。她世上再無親人,如今有人願與她結為姊妹,她除了喜悅之外,更多一層的感動。
「若何姑娘不嫌棄我,我萬分願意與何姑娘結為異姓姊妹。」
「太好了!我今年十八歲,那你呢?」即將得一好姊妹,她不禁十分雀躍。
「我二十歲。」
「那麼你就是姊姊嘍!我的好姊姊,待會兒咱們就擺個香案,向上蒼宣誓,咱們倆自今日起結為姊妹。」
「好。」
準備好了香案,她們特地請來了孟機與項晨在一旁觀禮,順便為她們做個見證。
結拜儀式結束后,何如倩興奮的擁住花遣雲。「自今日起,咱們倆就是好姊妹了!」
「是啊!我的好妹子。」多年來,這是花遣雲第一次感到如此快樂,世上她總算又有了一個親人,這種感覺真是無比溫馨。
笑意爬滿了孟機的俊臉,此時他委實很佩服何如倩。如此一來,花遣雲的身分陡然變了!她現在的身分可是江凌山莊,何大小姐的結拜姊妹,有了這個身分,就不愁爹會不答應他們兩人的婚事,這個頗為困擾他的問題,如此容易就迎刃而解,他對何如倩可是益加心悅誠服,相信在何如倩的慫恿下,花遣雲必會毫不考慮就答應嫁給他,幸福的日子離他已近。
項晨不若孟機那般開心,他一直冷眼旁觀注視她們倆,他有些不解何如倩莫名其妙認了個姊姊,所為何來。
「花姊姊……」何如倩輕喚一聲欲說話,卻立即教花遣雲打斷。
「好妹子,既然咱們已經結為姊妹,那我就不瞞你了!其實花遣雲並非我的本名,是嬤嬤找人替我取的。」
「真的嗎?那姊姊的真名喚什麼?」何如倩驚喜的問,這麼一來就更好了!不用再花費唇舌勸她改名了!
「我本姓文,爹娘生前都喚我池月。」
「那今後我便喚你文姊姊嘍!」
「嗯!以前的花遣雲已死,今後世上只有文池月了!」
「太好了!文姑娘、何姑娘,恭喜你們結為姊妹。」他專註又深情的盯著文池月。「我也恭喜文姑娘終於擺脫過往,得到重生。」
文池月望著他專註又深情的眼眸,不禁雙頰嫣紅。相處幾日,她已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更發覺自己早在初見他時,便已愛上他。「謝謝孟公子。」她語含萬般柔情。
項晨豁然明白何如倩如此做的用意,此時,他也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他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做事莽撞的女子,想不到她竟也有如此聰明心細的一面,看來他得對她重新估量了!
何如倩見他們倆這般模樣,借故將項晨拉走,留下他們倆互訴情意。
項晨被她拉至庭中,他望向被她揪住的衣袖。「喂!你可以放手了吧!」
何如倩甩開他的衣袖,不禁開懷又得意的笑出聲,她實在太厲害了!居然這麼容易就撮成了一對有情人!
等她笑了片刻,項晨忍不住開口打斷她的笑聲。
「你笑夠了吧!咱們應該辦咱們的正事了!」
她收住了笑容,不解的望住他。「什麼正事?」
「你該不會忘了咱們這趟的目的是什麼吧?」他提醒她。
「我當然沒忘,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沒辦完,若你等不及,你先走吧!我隨後就跟上。」她做事向來不會只做一半,所謂送佛送上天,救人救到底。
項晨蹙眉問道:
「你還有什麼事?」
「哈!天機不可泄漏。」
「事無不可對人言,除非你打算做壞事。」他故意激她。
何如倩斜眼瞧他,十分輕視的道:
「這件事告訴你也無濟於事,我不想浪費唇舌在這與你窮磨牙。」
她說完轉身便走。
項晨愕然佇立原地,天呀!她竟然敢如此瞧不起他,這該死的女人,他項晨是何人物,她居然如此藐視他,太可惡了!
哼!這可惡的女人,不過是幹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如此得意忘形,未免太可笑了!
繼而轉念一想,又十分慶幸她如此瞧不起他,哈!如此一來,他與她的婚事,更是不可能了!他終於脫離苦海,不用擔心太君及爹硬是逼他娶她了,因為,就算他肯委屈娶她,她也絕不會肯的,屆時,這樁婚事,自然就此作罷,豈不妙哉!他又可以繼續悠哉游哉遨遊天地,無拘無束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真是太美妙了!
雖是這麼想,但是心下卻隱隱覺得有些怪怪的,好似在捨不得些什麼,這種感覺好奇怪,以前從來不曾有過,他蹙眉細想,一時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好姊姊。」何如倩與文池月坐在床榻,促膝夜談。
「嗯!」文池月望向她。
「咱們倆是好姊妹,有件事你可不準瞞我哦!」
「什麼事你說便是,我不會瞞你的。」
「姊姊你老實告訴我,你對孟機有何感覺?」何如倩盯住她,正色的問。
「我……這……孟公子為人不錯,細心體貼。」她的臉倏地緋紅,幸而在燭光下看不清楚,但她從自己發燙的臉上,得知自己此刻雙頰必然紅透了!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喜不喜歡他,對他有沒有意思?」
她當然知道何如倩的話中之意,但是要她說出自己的心意,這令地十分羞於啟齒,她垂下頭,一副差澀的模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見她這副欲語還羞的羞澀模樣,何如倩也知她是不好意思回答,便道:
「不如這樣吧!姊姊不好意思直說,你就用搖頭點頭來表示就好,若你喜歡他你便點個頭,若你不喜歡他,你便搖個頭,這樣我便明白你的心意。」
「那姊姊你喜歡他嗎?」她接著問。
文池月羞怯的點點頭。
「太好了!如此一來我就放心把你交給他來照顧了!」何如倩開心的道。
「妹妹你這話是何意?」文池月不解的望向她。
「其實孟機早就對姊姊情有獨鍾,既然姊姊對孟機也有意,孟機對姊姊也有情,他曾對我表示欲娶姊姊為妻,只是不知姊姊意下如何,既然你們兩人對彼此都有情意,那麼明日我就代姊姊回他這個好消息,請他選定黃道吉日來迎娶姊姊。」
「不,千萬不要,我配不上孟公子。」文池月惶恐的拒絕。他是官家公子,她與他的身分實在相差懸殊,她不敢有此奢想。
「姊姊怎又如此呢!我不是說過人是沒有貴賤尊卑之分的嗎?況且以姊姊的才貌,足堪匹配孟機,孟機能得姊姊如此嫻淑的女子為妻,是他三生有聲,前輩子燒了好香,他高興都還來不及,何有配不上他之說?」
「是妹妹你太抬舉我了!孟公子的家世如此好,豈是我能高攀的。」一思及他的家世,她便自慚形穢,深覺自己無法匹配他。
「才不,縱使他是王孫貴族,以姊姊的才貌,也絕對匹配得上他,何況他爹不過是小小的縣令大人,姊姊不需如此看輕自己、貶低自己。況且若真論到家世,姊姊可是咱們江凌山莊的大小姐,咱們舅舅可也是堂堂尚書大人,舅媽更是一位郡主,說起來,還是他配不上咱們咧!」何如倩並不想炫耀自己的家世,她也從不曾以自己的家世為傲,只是為了令文池月心安,她才說出來的。
文池月得知她的家世后,大吃一驚,她一直以為她不過是個行俠仗義的俠女,詎料,她竟然大有來頭,還肯紆尊降貴與她結為異姓姊妹,這份情,教她如何還得起呢?
「姊姊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許了這樁婚事哦!」
「我的好妹子,你如此為我,我真不知該何以為報?」她眼角濡潤,誠摯的握住她的手。
「只要姊姊能有個好歸宿,過得幸福,這就是報答我了!」她開懷的笑一笑,她向來就以助人為樂自謝,立誓要管盡天下不平之事。
「我……」文池月一時哽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心中對她萬分謝意。
「好姊姊,咱們既然有幸結為姊妹,本來就不分你我的呀!你別將此事記掛心中,夜深了!咱們也該安歇了!」
翌日。
鳳陽縣傳出了一則喧騰一時的大消息--採花賊死了!
聽說是在與一名女俠打鬥時,失足跌入萬丈深淵中死的,屍骨無存。
而被採花賊擄去的人亦毫髮無傷的被那名女俠救了回來,據說她們之所以能毫髮無傷,是因為那名採花賊要等擄足七七四十九個人之後,在月圓時,吸她們的血,來練一種魔功,幸而被那名女俠發現了他的蹤影,替天行道將他剷除了!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呀!
但,奇怪的是,被採花賊擄走的人全都被救了回來,唯獨吹月樓的花魁,花遣雲不見蹤影,有人說她不幸與採花賊一同跌入萬丈深淵,有人說,她隱姓埋名從良去了。
眼見有情人終將成眷屬,何如倩既歡喜,卻又有些離愁。
「姊姊,你與孟機的婚期決定之後,一定要通知我喔!我一定會趕來參加你們大婚之喜的。」
文池月依依不捨的握著她的手。「你放心,我與孟公子的事,是你一手撮合的,你可是我們倆的媒人,等婚期決定后,我一定會派人通知你的。」
何如倩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姊姊,我沒什麼東西好送你的,僅以此玉佩送給姊姊當賀禮,在此先祝姊姊與孟機白首偕老,永結同心。」
文池月目眶盈滿珠淚,哽咽的道:
「你已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你的東西我萬萬不能收,有了你的祝福,這就足以抵得上一切了!」她雖然沒有聽到外面的傳言,但她畢竟是聰明之人,這幾日,她思前想後,對於整件事她已略知梗概,因此,她更加由衷感激她為她所做的一切。
「姊姊,這是我一點心意,若你不肯收下,豈不是拒我的好意於千里之外,這樣會令我難過的。」
「這……我……」
「好了!姊姊就收下吧!」何如倩將玉佩硬塞在她手中。
「謝謝你,好妹子。」她忍不住讓珠淚落了下來,自爹娘去世后,第一次有人對她如此好。
「姊姊別哭了!若是讓孟機瞧見,還當是我欺負姊姊哩!」何如倩用衣袖替她拭去淚珠。
「好妹子,我何其有幸結識了你,上天真是待我不薄!」
「你更該感謝上蒼賜你一個好丈夫,他對你可是費盡心機,用心良苦哦!」
「我明白,我會好好珍惜的。」茫茫紅塵,她能有幸得此有情郎,已萬分滿足,別無所求。
「姊姊,我到了項家堡,給項太君拜完壽,回來時我會再來看你,以後若有機會,我也會常來看你的。」
「好妹子,一路上你要多保重。」
另一邊,項晨與孟機兩人也在話別。
「孟兄,這下你可心想事成、美夢成真,你的一番情意總算沒有白費。」
「是呀!這都該感謝何姑娘,若非她,事情也不會如此圓滿解決。」孟機春風滿面,意氣飛揚的道。
「這倒是,她難得做了一件好事,沒將事情弄得更糟。」在項晨印象中,她沒將事情弄得更難處理,那就萬幸了!遑論能將事情如此圓滿解決。
「項兄如此說有欠公允,據我所知,何姑娘是十分善良且富有正義感的女子,她做許多事,出發點都是好意的,只是她處理事情的方式與一般人不同,因此會讓人誤解她常將事情弄得一團亂,事實上,最後她不也是將事情圓滿的處理好嗎?」她可是他的紅娘,他有責任為她說些公道話。
項晨聞言,低首細想,平心而論,孟機說得並沒有錯,她雖確實常將事情搞得一團亂,但,最後真的都是圓滿收場,並沒有留下一堆爛攤子,只是他心存偏見,對她有先人為主的印象,因此總將她認為是一無是處,又愛惹事情的人。
「項兄,何姑娘是個與眾不同的好姑娘,能娶到她的人可是三生有幸,你可要好好把握喔!」孟機意有所指的瞧著他。
「三生有幸?」項晨怪聲道:「我看是三生不幸。」
雖然他對她是有些改觀,但還不足以動搖他的意念,他絕不會娶她為妻的,即便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他也絕不會考慮她的。
「項兄對何姑娘似是偏見甚深,這是為何?」孟機與他相交多年,自認對他亦頗為了解,他素來甚少對人預存偏見,何以竟會對何如倩似是甚沒好感呢?莫非這其中另有一番曲折?他忽又想到,那日項晨在別苑中找到何如倩時,那種不自覺流露出的關心與喜悅,又是那麼的真實,可見他是很在乎她的,可是為何他言談之中,卻又是這般,令他十分費解。
初次與何如倩見面的情形,項晨覺得十分沒面子,亦種下他對何如倩先人為主的壞印象,這種有損顏面的事,項晨絕不會告訴孟機,他也不想讓他知道項家堡與江凌山莊私下為他與何如倩定下婚約一事,他認為這樁婚事絕對辦不成的,沒必要讓他知道,因此避重就輕的回答他:
「不為什麼,可能我與她八字不合吧!」
孟機自是不相信他這隨便敷衍的一句話,不過他既然不肯說,必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也不便勉強。
「孟兄,你與文姑娘婚期若定了,可定要告知我,屆時儘管千里之遙,我亦會趕來喝一杯喜酒的。」見好友幾經辛苦,終於贏得美人歸,項晨亦很為他高興。
「這是當然了!」
「那麼我就在此先預祝你與文姑娘琴瑟合鳴,百年好合。」
「謝謝,但願項兄也能儘快等到自己命定之人。」
命定之人?項晨忽然想起了何如倩,立即驚怵的搖頭,不可能的,絕不會是她的,他不會如此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