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颺雪與佳人
颺雪,十多年前的沙場利器,大江之南,豈有將士未曾聽過它的威名。
男人專註時最有魅力,至少在蒙知初的眼裡是這樣。在牧青瀚練功的這些日子裡,所有的後勤保障工作都交給了她。餓了給他送蔬果,渴了給他煮山泉,還專門留上一壺放涼,別問煮水的鍋從哪來的。牧君一在山洞裡住了大半年總有留下幾個碟子幾個碗。
並且作為武學前輩必要的指導也是必不可少的。在這麼悉心的呵護下,牧青瀚的進步很快,加之心法的修鍊,內功修為也是一日千里。
轉眼三月十八日夜,第二天便是離開山洞之日了。
時已三更,但二人皆不去睡,因為此時牧青瀚正練習牧家槍最後一式,馬嘯雲騰。這一式需要內力與招式相配合,練習之時當一以貫之,行雲流水。
蒙知初看著他,知道此時不能上前打擾。但有實在放心不下直接先睡,便就這樣看著,時不時揮手打打在手臂上的蚊蟲。這兩日蚊蟲也多了,南方的蚊子有些大,蒙知初的手臂上也盯了好幾包,她自己也和牧青瀚抱怨過,山洞裡食物沒多少,攢了些血氣還供養了蚊子。
實在擾的心煩,便一巴掌下去,在胳膊上印了小小的紅印。
就在啪的一聲后,前方的牆壁也被擊出幾道痕,都有半尺深,是牧青瀚練槍的氣力所致。一套行雲流水的槍術下來,除了牆壁上橫七豎八的痕迹,就是那一身的臭汗。
「最後一招練了兩天,總算初見成效,好好休息明天趕早再將整套心法調息一下,必然能有所突破。」蒙知初趕上去,攥著袖口給他擦了擦汗。
「不妨事,我晚上再坐著調息一下,順帶休息了。你這幾天看著我也沒好好休息,快去睡吧。」說著也不顧手上那麼臟,愣是撥弄撥弄了蒙知初耳邊的秀髮。
當然人家也不嫌棄他,而是跑到附近僅有的柴草堆:「那好,我今天陪你睡上面,你這運功也用不著躺,這『柴草床』就我來替你睡吧。」
牧青瀚笑笑,便坐下運功。
隨著牧君一山洞的發現,本著男女有別的態度,最主要是為防止第一天那回差點擦槍走火的情況。就是蒙知初睡洞穴的裡面,而牧青瀚發揚風格睡上邊。
蒙知初這會子要睡上面,大約也是放心不下,要陪著他吧。
這人心裡裝了事,睡得就淺,女孩子尤其是。
不知多久,蒙知初緩緩醒來,一抬眼,天色還未亮,只是聽到一陣涓涓細流的水聲。本來流水在山洞裡是正常的事,然而蒙知初卻明顯感覺的水聲與之前相比越來越異樣,往日水流聲大也就習慣了。這時水流聲小了,反倒讓人醒了過來。
蒙知初略帶疲乏的從柴草上拱起身子,衣服從肩膀上滑落下來,她眨了眨吧眼睛,看到前方牧青瀚還在那裡穩坐調息。
便整理衣物爬將起來,躡手躡腳從守夜的火堆旁取來一根燒火棍,悄咪咪走到水池。
火光照耀下,蒙知初發現,水流慢慢變小,而水池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看著這架勢,不出幾個時辰,這池中水便會盡數流走。
「青......」蒙知初有些激動,想叫來牧青瀚,一回身卻看他仍在調息,所以忍住了。畢竟此刻牧青瀚不僅僅在調息,也是在練功,觀他狀態,似乎是到了聚氣的關鍵時候,這時如若打擾,恐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蒙知初想著等著唄,畢竟水流乾淨還需一段時候,不如這時去摘些果子,等牧青瀚起來,出發時也是空個肚子。
就這樣,想前幾日一樣,摘果煮水,其實牧青瀚所做的與他們離開這件事關係並不大,蒙知初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要做這些事情,但就是想做,也就做了。
少女坐在樹下的青石板上,遠遠的望著那個坐著筆直的少年。太陽悄咪咪的升起來,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她面龐,也難怪蘇鳴兮總是誇耀她的傾國傾城。
她下意識的抬了抬手,卻聞到衣角上的味道,有些不太好聞,這些天為防這個表面憨厚的色狼,洗澡都不敢多洗,更何況衣服只有一套,也不好換洗。
「嘖,等回頭到了城裡,一定讓這傢伙給我洗一百件衣裳。」蒙知初小身罵了一句,卻感覺身上又有蚊蟲叮咬,便又是一個手印。她撇撇嘴,想著還是要洗個澡,又看牧青瀚此時沒有要起身意思,趁他現在沒空偷窺,趕緊洗洗求個爽利。
可當她再走到水池邊時,發現那一池水早已流盡了。就這火光看下去,水池底部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洞口,而來時的入水口此刻也成為了一個潮濕的洞穴。
「沒想到水退的這麼快,不曉得走出去要多久,只有三個時辰.....」蒙知初自言自語卻想到還在調息的牧青瀚。「他也應該運功好了吧。」
她走到牧青瀚處,卻發現牧青瀚此刻眉頭緊鎖,且氣息不穩。
怎麼了?
她有些慌張,隨即伸出手按在他頸下脈搏處。
「怎麼會這樣,體內運功似乎在與什麼力量對抗,周身亂竄,得趕緊運功制止。」
這屬實讓蒙知初未曾想到,如此也沒了別的法子,只得往這人身後一坐,運功疏導,其實她也不過是個聚氣階,真氣也不是很強,可如今情況危急,且水停僅三個時辰,若不及時將他救出,怕是再等上一年。
她生吸一口氣,周身運功,引丹田真氣聚在掌中,推入牧青瀚身體內以察覺經脈內境。
「不想這些日子,他內功竟然進步這麼多,丹田內息極為旺盛,聚氣就差一步,可.....」蒙知初用探知牧青瀚周身的氣息遊走,發出這般感慨。但她也發現,他的體內不僅有他自身吐納的氣息,還有兩股強大的力量在相互爭鬥。
「是真氣嗎?他還沒有聚氣哪來的真氣?即使是旁人傳的內功,也沒有氣室作為內力的居所啊。」
「不對,不僅僅是真氣,而是內力,他怎麼會有內力。而另一股什麼?」探查內境的蒙知初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發現他體內另兩股力量一股是已經可以進入周身運轉的內力,一般只有化力階以上的武者才有。可這股內力沒有氣室居所,寄居在另一股力量當中,這股力量似乎不是氣息,而是別的能量,它在丹田營造出一個類似氣室的能量居所,但內力只在居所內運轉,因而平時用不出來。
「他如今進階在即,丹田氣息旺盛,氣室將成,引發內力共鳴,內力想要離開居所迴流入氣室,但那股神秘力量似乎並不想放它出門,因此兩股力量相互爭鬥,餘威擾亂氣息使之一直聚氣不成。」
蒙知初探知了緣由,便想到,這兩股力量都比自己的力量強大,只能以真氣吸引內力遠離丹田,將兩股力量的戰場移開,給聚氣贏得時間。屆時氣室形成了,那股內力進入氣室沿著經脈運行,或許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
於是,她催動真氣,運至牧青瀚丹田附近,吸引內力並引導真氣離開。可就在這一切穩步進行時,神秘力量卻靠近的真氣反撲,而且輸入的真氣越多,這股神秘力量越強,蒙知初不敵,只得收引真氣離開,可那神秘力量在真氣離開時突然消失。
「這是?」
蒙知初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神秘自掌心猛地一擊,直接彈開,吐了兩口血。原來這力量在牧青瀚體內無處不在,可在任意地方消散又可在任意地方聚起,當蒙知初收引真氣時,神秘力量便在真氣後方消散,當真氣要回到蒙知初體內時,在真氣一側重新聚起順著真氣反攻入蒙知初體內。
蒙知初擦擦嘴角的血跡,心中焦急,想著如何是好,全然不顧自己剛剛也吐了血。
這血隨著脖子滴在了胸前的吊墜上,卻沒有引起蒙知初的注意,她是個認準了事不放手的性子,又豈會因為兩口血而放棄。便忍著疼痛,再運內息探查內境。
然而這一次,她卻發現,神秘力量正在沿著經脈有序運轉,也不與周邊力量相互爭鬥。反倒是那股內力,好像失去牽制在周身亂竄,而且不斷向丹田涌動,妨礙聚氣的成功。
「這是怎麼回事?」蒙知初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她注意到胸前的吊墜正在發著藍色的光。這光很是和煦,給人非常溫暖的感覺,讓蒙知初感到很是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但她知道,沒有了神秘力量,她便可以用氣息引導內力離開,給聚氣贏得時間。於是她用真氣引導那股內力離開丹田。
這時,眉頭緊鎖的牧青瀚這時慢慢臉色放鬆了下來,他感到腹中一股暖氣真在聚集。也讓他越來越燥熱難耐。
「啊!」牧青瀚一身大吼,周身一股氣浪彈開。
再看他喘著粗氣滿頭大汗,蒙知初感知到丹田真氣已成,內力進入氣室,自然開始在經脈內有序運轉。這才鬆了口氣,再看胸前吊墜也恢復的原來的正常。
牧青瀚睜開眼,看著蒙知初嘴角的血跡,「怎麼了?你怎麼流血了?」
蒙知初剛想說話,卻頭一暈一頭栽在牧青瀚懷裡,慢慢才緩過勁來。望著牧青瀚汗涔涔的臉,只說:「快,水池幹了,我們快離開這兒。」
牧青瀚回頭一看,這才意識到時間緊急,便說:「好,我背你走。」說完背起她,又撿起地上的颺雪,便順著入水的洞口離開。
想當初,他們和蘇鳴兮掉下船后,便是從那裡被吸入這個山洞,如今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也不知蘇鳴兮身在何方。
事實上,有褚鐵衣這個三十歲下第一任意階的「護衛」,安全問題肯定不用擔心。
只是到了曲州后,見了唐明胤總是有些尷尬,不過濟世救人的蘇大夫這次不打算雲淡風輕的躲避。畢竟褚鐵衣這種帶有鎖拿性質的護送,觸及到她的底線。
於是,在曲州府的一家藥鋪里,蘇鳴兮見到了唐明胤,並打算先發制人。
她直接走過去:「你找我?」
看她面帶慍色,再瞧一眼褚鐵衣那面無表情的臉,唐明胤暗說不好,便回答:「陳桓策前日傳書,說你和蒙姑娘北上,我放心不下,派鐵衣去接你。總要知道安全才是。」
「好,現在人見到了,安全,可以走了吧。」
唐明胤一聽,這些年不見這小媳婦脾氣見長啊。「你說話怎的吃了黑火?」
「不敢,褚六哥親自護送,黑火有什麼用。」蘇鳴兮依舊語氣強硬。
唐明胤這下猜到了幾分,他素來知道這未婚的妻子外柔內剛,不容他人隨意指摘,姓褚的那個鐵疙瘩怕是犯了她的不快。
「南巡形勢複雜,一路上都有牧兄弟的通緝,實在擔心你們安全。」唐明胤訕笑。
「是啊,我沒有怪你啊,可小初和你的兄弟現在生死未卜啊,我答應帶他去聖醫坊,總得放我出去找人吧。」
唐明胤知道,女人說不怪都是不可信的。趕忙說:「別別別,這曲州比西越還亂呢。再者鐵衣傳書,牧兄弟他們的情況我已知道了。派了清歌去找,她的本事你知道,還擔心什麼?」
清歌,這個名字一下讓蘇鳴兮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很多的記憶湧上心頭,嘴角抽動一下,便說:
「唐將軍好薄情,外面這麼亂讓小姑娘出去找人。算著日子,也該長開了,本來是個美人胚子,將軍不帶在身邊日夜陪伴,著實薄情。」
「嗯?」唐明胤一聽這話,心中先是無奈,隨後竟面露喜色。
這是怎麼了?
溫柔嫻靜的蘇大夫怎麼也說出這話來了?
隨即來了興緻:「是是是,您說的對,是我不對,以後一定帶在身邊,夜夜陪伴!」好賴還有意把「夜夜」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蘇鳴兮看他這德行,白一眼轉身就走。卻被唐明胤一把抓住手。
「拉我幹什麼?有清歌姑娘在,你的金丸勇士一定跑不了,正巧小初對你那個不解風情的兄弟芳心暗許,你剛好和你那清歌姑娘給他們示範示範什麼是夜夜相伴!我在這待著幹嘛?」
唐明胤一抬眼,略帶笑意說:「可不能這麼說我牧兄弟,看著老實,花花腸子也不少,你是沒見到,該撩騷的時候絕不含糊。那還用我教,指不定人家現在就是夜夜相伴呢。」
「果然物以類聚!」蘇鳴兮說著就要掙開被攥著的手,可唐明胤那彷彿握住珍寶的力道,豈是她可以掙開的。
只得站在那裡獨自生氣,卻又不肯舍了溫柔大氣的風度,就只冷冷說句:「放手!」
「不放。」話雖如此,她卻覺得手上力道一輕,被他另一隻手接過,輕輕拉過來坐下。這時她才從這熟悉的觸感中感受到,這個男人的手好像更粗糙了些。
他拉著小手,眼眸低垂,聲音也變得和緩:「這三年,除了燭火書卷,什麼又能真的能陪我夜夜相伴?」說完便抬頭望著蘇鳴兮,那眼神很是和煦,就像一滴晨露滴入池塘,泛起陣陣漣漪卻又讓行人波瀾不驚。
蘇鳴兮看著他,也和緩了些,然後習慣性的躲避他的眼神,並低頭不語。兩人就這樣待了一會,唐明胤終於說話打破這份寂靜。
「宋銀錘在從新原撤兵后,似乎急於抓到殺死淳于顯仲之人,並且知道牧兄弟來到曲州。所以他重兵駐守各個關隘道路,廣發通緝,比淳于獻叔還勤,你與之同行實在危險,這才派鐵衣去。」
「宋銀錘?」這個名字屬實讓蘇鳴兮沒想到。「那不是衡州的將軍?」
「是啊,就是衡州軍,我之前也查到,曲州這支所謂的崇義軍實則是衡州軍假扮。」
「這個我聽歐陽先生說過,可他為什麼要抓牧青瀚?」
「這個我也不清楚,宋銀錘就是個棒槌,此次衡州用的是聲東擊西的戰術,西越的劉春卿才是主攻的方向。可楊南浦在新原打敗宋銀錘,使之退兵。讓奔襲數百里的劉春卿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可能想以青瀚為牌,換西越那兩萬人馬吧。畢竟對淳于獻叔而言沒有比抓住牧青瀚更好服眾方法了。」
「那牧青瀚豈不是很危險?」蘇鳴兮有些擔憂,又說:「既如此,你為何讓褚六哥只帶走我?」
「我的確讓鐵衣接應你們所有人,但臨走時又加了一條。」唐明胤望著她,微笑輕嘆,俯在蘇鳴兮耳旁,「事若急,優先護你一人。」
蘇鳴兮縮了縮脖子,微微轉頭,眼眸卻垂下,不說話,或者說不知怎麼說。
唐明胤看著她各種小表情,覺得甚是有趣,深吸一口氣:「鳴兒制香的手法越來越好,這味道真是陶醉。」
要是往日,蘇大夫可能就要罵人輕浮了。可這時她也沒有罵也沒有打,只是小聲嘀咕說:「其實沒有必要這樣的。」
「你說什麼?」
見他不知,蘇鳴兮也不想複述,只換個話題:「之前歐陽先生說,你們這次要配合衡州行動,卻又打算去救下牧青瀚?」
唐明胤知她在轉移話題,不過這個不妨也說一說:「因為淳于顯仲死了,淳于獻叔治下必是齊贇主政,齊贇是大鄭忠良之後,在淳于無疆和淳于先伯時期就力主尊奉大鄭。這樣吳越、九江、南巡三方便難以聯盟。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柳森柯不是尊奉大鄭的諸侯,沒有必要為他開疆拓土盡心儘力。青瀚不是一般的金丸勇士。其背後必然隱藏著什麼,加之萬豪虎視眈眈,我打算把他送去瀘州,在崇義軍的地盤,方能保其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