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回城
牧青翰慢慢挪回寨門口,倚著大石頭,遠遠的看著一群山賊向西北追去,大概也就幾十人。地上還倒著一些山賊,橫七豎八的躺著。牧青翰心想果然只是一部分人追出來了。於是偷偷堆放柴草到柵欄各處。
兩盞茶的時間后,牧青翰看西北處火光升起。知道那邊已經打了起來,於是給幾個草堆都點上了火。並趁沒人踹開一個口子,溜到寨子內。
牧青翰自知此時最佳就是隱蔽自己等待援兵,可是心想小葳此時生死不明,便四處亂竄尋找,本想再點了幾個土匪的草屋,可一想到小葳不知道在哪兒,就只能一間間找,確認沒有才點。不過這個工作並不複雜,很快四方火起,一時間寨中呼喊聲不斷,救火的,喊人的聲音不絕於耳。牧青翰則慢慢潛伏到木屋,卻聽到這屋內有人交談的聲音。他便躲在房外一角。聽著裡面談話。
卻聽一個聲音粗的男人說道:「怎麼回事?」
有一個年紀輕的回答:「寨門四周好多地方著火了,還有寨子里也是。」
另一側又傳來一個聲音:「官軍來了?」
粗聲音說:「不可能,下午剛去給他們交的貨,而且他們要的還沒填滿。」
一側聲音說:「萬一他們過河拆橋呢?今天送去的那個除了前幾日那個之外,可是質量最好的。」
粗聲音:「他們看貨可不在意模樣。」
牧青翰在外面聽得一頭霧水,只感覺西越城的兵勇與這幫土匪之間,可能有些不可言說的關係。結合這幾日的事情思考,卻又聽裡面說:「門口放火的抓到了嗎?」
「沒有,他們好像是一群人還不少,已經派人追出去了。」
粗聲音又問:「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好像在西北那個坡打起來了,也著了火。」
「不會真是官軍吧。」
粗聲音說:「我們現在都淪落成這樣,連周邊幾個村子的莊稼把式都打不過,何況我們給官軍幹活,他們何必苦苦相逼呢。」
那粗聲音又接著說:「現在還沒回來,這怕是遇到硬茬子了,你再帶些弟兄再去看看什麼情況。」
其他聲音應答是。牧青翰在門外想著,想必這就山賊頭子,看時間,溜六他們應該把溝塹子里的山賊滅的差不多了。如今他們派了增援,寨內更加空虛。反正左右也尋不到小葳,若能擒住他,溜六攻寨必然事半功倍。
打定主意后,就慢慢挪移到窗邊,準備隨時進去。從窗戶外略瞟進去,看見幾個人帶著傢伙出門。裡面一個有關清瘦但留著大鬍子的山賊和另一個年輕點的。只聽那大鬍子說:「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吧,要真是官軍過河拆橋,讓這群小的在前面擋著。」
聽聲音,這個大鬍子就是賊首無疑,牧青翰心想,這人對自己手下竟如此無情義,看我一會不將你擒住。另一年輕的附和,也就退出了屋子。那大鬍子便開始到另一側,不知拿了些什麼。不過此時正背對著牧青翰。牧青翰逮著機會,翻身入窗。
那大鬍子聽到聲響,剛想轉身,卻發現一把柴刀已經架在脖子上。「別出聲。」
那大鬍子趕忙求饒:「壯士饒命,壯士饒命。」手裡還僅僅握著剛剛拿到的東西。
牧青翰也注意到了這,便說把東西交出來。那大鬍子聞言,剛剛還不肯,被牧青翰緊了緊柴刀后,又趕緊伸出手來,還顫顫巍巍的,卻見手上是半根火腿。
牧青翰說:「你說的收拾東西,就是這?」那大鬍子訕笑:「存了半年的肉,走了總要帶上吧。」可憐這山賊的日子過得和老百姓一樣拮据。牧青翰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物什,看到這也就咽了咽口水,說:「你們白天抓來的姑娘在哪兒?」
「在......你們不是官軍?」那大鬍子問道。可剛問完就後悔了,因為柴刀又近了一點。牧青翰說:「是不是官軍都跟你無關。」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聲音,「不好了,外面一群人打進來了!」說著就衝進來。牧青翰趕緊抓住這賊首,從後面控制住,柴刀依舊架在賊首的脖子上。說:「別動!」
衝進來的小嘍啰看到賊首被人挾持,自然也是投鼠忌器。牧青翰接著命令:「刀放下,人出去!」那小嘍啰只得放下刀慢慢的退出去。見已經被發現了,牧青翰便壓著賊首,走出木屋,此時溜六等人也已經打進山寨了。
牧青翰高聲呼喊:「你們寨主在我手裡,都給我放下武器!」在一個標準的挾持勸降之後,那群山賊紛紛放下武器,四散而去。
「牧哥就是牧哥,賊頭子都給抓住了。」李溜六走上前說。
牧青翰見大局已定,便一腳踹開賊首,錢厚讓弟兄們趕緊將他綁起來。接著牧青翰:「你們也不容易,看樣子都解決了。」
劉一兩笑道:「錢猴子主意真不錯,剛剛在那溝塹子里是殺了個痛快!」
牧青翰此時卻沒有詢問勝利的興緻,一把抓住賊首:「說!人給你們抓哪兒去了?」
那大鬍子顫巍巍說:「已經......已經交貨了。」
「什麼意思?」
那大鬍子說:「能給杯水嗎?這事說來話長。」
這話說完,直接就挨了牧青翰一腳,隨著腳后就是一句:「哪有空聽你在這聒噪!」說罷提拳就要揍,卻被錢厚抓住了手。「四下都找不到小葳,得問他!」
牧青翰稍微壓了壓火氣,只聽那大鬍子告饒:「謝謝壯士,謝謝好漢,不是我不長話短說,屬實是要說一會的。」錢厚說:「豹子,給他找杯水去。」
也不知道郭豹子在哪兒找來的水,大鬍子喝了以後便緩緩說:「這事得從三個月前望雲樓修成說起。」
牧青翰瞥了一眼說:「跟望雲樓有什麼關係?」
那大鬍子慢慢道來:「自那望雲樓修成,官軍便四處剿匪。一時間周圍幾個山頭,都給滅了。大概半個多月前,官軍找到了小貓山。」
錢厚意識到不對:「官軍發現了小貓山?就憑你們這些能躲過官軍圍剿?」
大鬍子苦笑:「那當然不行啊,這個寨子里的人都是些流民,都是為了討生活才落草,望雲樓一修,老百姓都沒什麼余財,搶也搶不來啥玩意。所以官軍還沒打,這裡就投降了。」
李溜六說:「那你們怎麼還在這裡,還到處強搶民女。」
大鬍子這樣說:「官軍沒有滅了這裡,也沒讓這些人蹲大牢,而是讓我們繼續在這,還給我們送了糧食。」
劉一兩說:「啥?不抓起來還送糧?」
錢厚聽出了點意思,便說:「這糧不是白拿的吧。」
牧青翰聽了這話,結合前幾次所聽到的:「官府讓你們幫忙去搶民女?」
錢厚則對劉一兩說:「一兩,你帶大家去寨子周邊巡邏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漏網之魚。」
劉一兩罵罵咧咧的帶人出去,此時寨子里就剩李溜六、錢厚牧青翰和大鬍子幾人。牧青翰沒有在意錢厚的安排,只是著急想聽出小葳的下落。
大鬍子接著說:「對對對,這位小哥說的太對了。就是讓我們幫他們到各個村寨還有官道小道上去搶民女,而且說明了一定要十五六七歲黃花閨女,長得好不好看不重要。搶來以後派人送去西越城交貨。」
牧青翰有點不耐煩了:「那你們今天抓的呢?」
「哦,本來今天不打算抓人的,可是昨天晚上抓了一個,但是快到手的時候,被一個硬點子給救了。還打殺了好幾個弟兄,所以今天派人去尋仇,沒想到意外又搶了一個,正好送去西越。」
這下所有的事情都對上了,牧青翰也確定小葳正是被他們擄走,便著急問:「那姑娘人呢?」
大鬍子看他這幅樣子,怕一會兒再挨他一腳,趕緊說已經送去了,估摸著時間已經進城了。
李溜六便說:「如此一來便難辦了,你就算這時候趕到城裡,也該過了近一個時辰,只怕城門早關了。」
錢厚擺擺手:「無妨,城裡晚上不宵禁,總有出城的泔水車,到時給些好處躲在車下就能回城。淳于家的人還指望夜市增收呢,門口的兵丁自然鬆懈,可重點是你知道進城去哪兒找人?」
這話提醒了牧青翰,剛想追問,那大鬍子怕他又來一腳。主動交代,說:「之前我們有回交貨時間早,所以在城裡逛,走在坪欄街忽然看到跟我們接頭的官兵一直往北走,還帶著個馬車,我們估計那裡面就是我們抓的姑娘。」
「坪欄街往北?」錢厚與牧青翰同時一驚,異口同聲說:「那不就是望雲樓!」
「對,我們也想知道抓的人都去哪兒了,所以悄悄的跟在後面,一直跟到望雲樓,不過到瞭望雲樓就不知道了,反正可確定的是沒進望雲樓的大門。」
錢厚說:「這事兒比咱們想象的要複雜。」李溜六說:「有官兵的事,現在又扯上瞭望雲樓,只怕不是我們能處理的啊。」
牧青翰心中越想,越感到發毛,畢竟沒想到這事兒有如此多的干係。真的可能不是憑他一介草民可以解決的事。他握了握拳頭,感覺掌中有汗,便在衣服上搓了搓。緩緩道:「這事不是你我弟兄可以處理的,讓大傢伙在這裡搜刮些有用東西就回去吧。我自己進城。」
李溜六一聽這不樂意了,剛想反駁卻被牧青翰揮手攔住。牧青翰則慢慢的向外走,半步虛一步實的往寨門外走。李溜六看著他的背影想說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相比錢厚就實際得多,他俯身對大鬍子說:「這個,你幫官軍搶民女,可現在你的手下都沒了,如果官軍知道了,你會怎樣?」說白了就是威脅他,以防他去找官軍告發他們。畢竟撅了官軍養的賊還知道了他們的秘密,只怕下一次被圍剿的就是他們了。那大鬍子趕忙說「知道知道。」
「滾吧!」錢厚這一句話讓大鬍子感到如蒙大赦,趕緊一溜煙的跑了。
錢厚接著跟溜六說:「溜六,你這幾天注意一下,到余家渡口,看看有沒有渡船什麼的,如果沒有就趕緊帶一些人扎竹筏,能扎多少是多少!」
「你要那麼多竹筏幹什麼?」李溜六十分不解。
錢厚在李溜六耳旁耳語了幾句,李溜六先是震驚,后又說:「不至於吧。」錢厚說:「有備無患。」
另說牧青翰稍微收斂了心情,便準備入城,雖然他知道此事艱難。但想到小葳處境,加之顧家多年撫育恩情,倒也是義無反顧。雖說身子疲累,但也用很快的速度來到了西越城下。被倒泔水的師傅勒索了二十文錢,總算是混進了城裡。
西越城的夜晚並沒有宵禁,路上人行來往,燈火通明。牧青翰從西門混入,進去就是金峰大道,這條街巷地面多是青石板。兩邊分別都是不同的商戶,有趣的是此街北面都是典當行和錢莊,而南面都是些小吃鋪子和糧店。這條街一直延伸數百丈,直接與坪欄街相會,而沿著坪欄街北走就是望雲樓了。
金峰大道的小吃鋪子賣什麼的都有,有很多城裡的小門小戶帶著孩子在這裡吃喝。牧青翰身邊小販叫賣聲,卻聽見有小販叫賣:「肉湯火燒,兩文錢一個,正宗北地風味!」旁邊的孩子聽到,便扯著他隨行父母的衣角,喊著:「阿娘阿娘,我要吃這個!」看著孩子父母交錢是那種笑容,牧青翰不禁又咽了咽口水。
從中午與唐明胤分開后,這幾個時辰又是跋涉,又是打仗的,早已是飢腸轆轆。要說這肉湯火燒,是幽州的名小吃,也不知是誰跋涉萬里把這玩意帶到南巡,本是用烤熟的麵餅,夾著雞肉、鴨肉,佐以蔥花蒜末為食。可亂世烽火,百姓食肉不易,便有人用肉湯和著薯粉,做成燜子稱作水肉。當然這種街邊的大多使用豉汁或魚露調製的味湯和以薯粉而成。牧青翰小時候常吃這個,也喜歡吃,可此刻摸摸口袋,打發泔水工的二十文已讓他囊中羞澀,也只能以口水充饑。拍拍臉,去去疲態,不覺間已經走過金峰大道,轉坪欄街北去。
其實不用到坪欄街,以望雲樓之巍峨,也早入眼帘了。遠遠望去,此樓極高。進近而探,此樓甚巨。要說望雲樓雖窮南巡十萬民夫之力,但一年見能成此大工,也屬實不易。此樓方圓三百丈,地基為方形白岩底座,正向十一階上底座,又八階上角柱石台。角柱石上鐫刻虎兕熊鹿等獸。主樓見方,門外平柱連角柱共二十四根,額枋無匾額,都畫些花鳥魚蟲。每根柱子上有斗拱六層,皆紋獸。斗拱之上,便是一層屋檐,此檐有垂脊四條,末有垂脊吻獸各七。其上便是二層,二層有憑欄相圍,其他與一層無異,層層疊上,至頂樓屋檐。今日月光皎潔,牧青翰在近處遠望,也可瞧見頂樓。頂樓屋檐則為九脊重檐,正脊上兩鴟吻。再上便是白雲皓月也。
牧青翰不是賞風弄月的遷客騷人,他只想救人。可是望雲樓大門守衛森嚴,不是是隨隨便便就是可以進的。而且小貓山的大鬍子說,姑娘送到這裡就不見了,卻不見從哪不見的。疲累磨去了牧青翰些許著急,他決定四周看看,有什麼破綻。
可修建這樓對於淳于顯仲而言,幾乎是國策,他豈會讓黎庶黔首們輕易進入。門口衛軍就有數百人。每層樓衛軍,從外明晃晃的進去,只怕是太看不起南巡的兵防了。
好在望雲樓北側就是漓秀湖,衛軍較少,或可一探。牧青翰又悄悄走了兩里路,總算繞到了北側湖畔。漓秀湖是西越城裡的一個大湖,處於整個西越城的西北角,湖內有水寨,用以城防,水寨之西便是蒼河,順蒼河而下五百里便可直達舊都南巡城。
夜色如舊,微風拂水,湖面鱗次櫛比,月光下湖中遊船數支。燈火通明,漓秀湖遊船是西越貴人們的盛舉。與這夜色靜謐格格不入,是每艘遊船的吹拉彈唱。牧青翰在湖邊踱步,思考著進樓的方法。
忽然,之間月光下一個黑影略過,貌似遊船上來的。那人身法極好,幾個躍身便在衛兵的眼皮底下跳到三樓,匿與額枋斗拱之間。三樓巡邏衛兵竟然沒有發覺。
牧青翰遠遠望著,暗自感嘆,這身手著實好。他自己若是習武,今時可能也可以這樣。可轉念一想,這望雲樓藏匿失蹤少女這事,只怕並非自己一人在查,若此時能進去,必尋得此人做個助力。可是這左右把守嚴密,自己除了射箭一流,幾乎不會武功。至於胎記上的力量,更是不到關鍵時候難以激發。根本沒有飛身登樓的輕功,又怎的能進去。
正在其不知怎麼辦時,忽然被人拍下肩膀,隨後就被擒拿住胳膊。「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
聽到這聲大喝,牧青翰額頭冷汗直冒,這是被衛兵發現了嗎。努力穩住心情,準備編個話糊弄。卻一琢磨,這聲音分外熟悉。於是回頭看來,卻見那人雖擒住牧青翰,卻一臉笑意。牧青翰長舒一口氣,一把推開來人,有氣無力的嚷道:「唐大哥,你在這嚇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