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涉江湖意氣揚 第七章 毒術大家
「婆婆,我不行了,快救救我,我覺得我要死了。」
一名麻衣少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嘴角處流淌出白沫,抽搐的雙手緊緊住腹部大聲哀嚎道。
面前站了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笑容慈祥的看著他,也不言語。
旁邊的兩人聽聞哀嚎聲,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繼續看書的看書,練劍的練劍,對眼前發生的一幕視而不見。
躺在地上的麻衣少年,正是兩年前被顧四海帶上瑤山之巔的許召南,而眼前站著的老婆婆便是說過要教其識字學毒的孫婆婆了。
春去秋來,匆匆兩年間,正是長身體的許召南,漸漸有了些半大小子該有的模樣,個子長高了不少,肩膀也變得寬闊了些許,那麻衣遮蓋下的臂膀更是有了很多溝壑般的起伏。
這兩年,許召南每天清晨醒來,就跟著顧四海練些拳腳功夫強身壯體,到了中午,顧四海總會變戲法般弄來各類山中野味給他補身子,所以,漸漸的許召南有了同齡人該有的體魄,甚至更有過之。
可是每當到了午後,孫婆婆先是用上一個多時辰來教許召南看毒經識字,識完字后,許召南的噩夢便開始了。
孫婆婆也不知是從哪裡收集來的各類毒藥,什麼斷腸草、馬錢子之類的劇毒之物,輪番在許召南身上試了個遍。有時他正靜靜地翻看毒經,突然之間,倒在地上口吐鮮血,四肢抽搐,眼中看不見眼仁,就在他馬上要毒發身亡、命喪黃泉之際,再用相剋之物救回他一命。
美其名曰,讓許召南品毒藥之味,悟毒發之感,察下毒之機。
早先時候,問聽動靜的白初見和顧四海二人,還會緊張地跑來問詢一二,久而久之,便對許召南不聞不問了。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每到晚間時分,白初見就會親自下廚,給許召南專門煲上一鍋用多種藥材熬制的排骨湯,再溫上一壺百花釀讓他喝——這便是一天之中最令許召南期待的時刻了。
晚飯過後,就是許召南獨自一人的自習時間了。白初見早已將白溪風所創心法《凝神決》傳授於他,此心法乃是白溪風專為自己幼女所創,以作築基之用的上等功法,將此心法傳授於許召南,是想讓他先一步步擴寬自身經脈,為日後真氣流通打下堅實基礎。
只因許召南身子骨實在太弱,若是直接就修行高深功法,怕是立刻就會經脈寸斷而亡,所以,許召南只能每晚苦練這《凝神決》。
每當許召南修習這《凝神決》時,便覺得渾身經脈內,如同萬馬奔騰般,沿著經脈之路浩浩蕩蕩地在體內奔跑,循環。所到之處,經脈漸漸由窄變寬,擴寬經脈的疼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但是,許召南憑藉著頑強的毅力堅持了下來。
修習之後,孫婆婆又會在他睡覺之前,將他強行按在用各種藥草浸泡著的浴桶內,說是為了排解白日里在體內殘留的毒素。
日復一日,風雨無阻間,兩年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好了好了,既然沒中毒就快些起來,少給老身在那裡裝腔作勢。」
孫婆婆手握拐杖在地上頓了頓,輕喝道:「把衣服弄髒了,還得麻煩少主給你洗,真是胡鬧。」
躺在地上打滾的許召南聞言,知道自己假裝中毒之事已被識破,嘻嘻一笑,一招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急忙對孫婆婆問道:「婆婆,你是怎麼知道我沒中毒的?」
孫婆婆微微一笑,又露出每次把許召南毒翻之後,看著許召南在地上滿地打滾時才會露出的慈祥笑容,也是許召南這兩年中最害怕的噩夢般的笑容。
孫婆婆並沒有解釋,只是微笑著問道:「給老身說說看,你今日所種何毒,乃是幾種毒藥所混,又是何時中毒?」
「殞命紅,加上奪魂散……」許召南摸著下巴,來回走了兩步后,笑嘻嘻道:「還得混入三滴五毒液,嗯……五毒液用的是,西域蛇毒、曼陀羅花、馬錢子、烏頭草和封喉木調配而成,對不對?」
「嗯,不錯,正是殞命紅、奪魂散和五毒液。」孫婆婆欣慰地點了點頭,繼續道:「那你再說說,這毒下在何處,你是何時中毒,又是何時解毒。」
許召南得到孫婆婆的肯定,臉上露出些許得意的神情。這兩年來,孫婆婆每天都用不同的手法下毒,加起來竟然施展了數百種下毒手法,可謂是千變萬化,光是時刻防備就已經讓許召南應接不暇,還要在中毒之後細細體會自己所中何毒,然後根據孫婆婆往日所傳授的各種毒理,在被毒死之前自己找尋解藥。
可往往都是解藥還沒找到,自己就已經是被毒的不能自理,差點一命嗚呼。而隨著許召南中過的各類毒藥越來越多,身體逐漸對毒藥產生了抗性,也慢慢熟悉了孫婆婆下毒的手法,所以,孫婆婆所用之毒也越來越可怖,各種混合毒藥和壓箱底的下毒手法都用上了,直把許召南毒得苦不堪言。
當然,成果也是斐然,區區兩年的時間,許召南進步神速,已經是能夠洞察孫婆婆的下毒之機,從而作出防範。
「殞命紅有色、五毒液有味,但是加上奪魄散一中和,立刻就變成了無色無味的劇毒之物。婆婆應該是先於昨日把調配好的毒藥抹在書頁上,又存放一晚讓紙張晾乾,一來可使其不引人察覺,二來又讓毒性不至於生效太快,待我今日翻看毒經,用手指觸碰到書頁之時,便會身中劇毒,只是不會立刻毒發,可惜……」許召南舉起雙手,將手指對著孫婆婆眼前晃了晃,得意道:「我今日起床之時,就將手指上塗滿了蜜膠,阻擋和毒物的接觸,自然不會中毒,就更不用解毒了。」
孫婆婆笑著點點頭,讚許一聲:「倒是有些小聰明。」
許召南嘿嘿一笑,又請教道:「這毒藥經過一夜揮發,毒性有少許減弱,所以不至於立刻口吐鮮血,中毒之症明明就是先四肢抽搐,過後再口吐白沫加上腹痛難忍,婆婆怎麼會察覺出來我沒有中毒的?」
孫婆婆臉上還是掛著那般慈祥的笑容,伸出手指點了點許召南嘴角上的白沫,笑著道:「皂角沫,有味道。」
聞言,許召南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沒想到問題居然出在了這裡。
孫婆婆轉過身去,背對著許召南說道:「好,今日起,你便出師了。」
眼底里閃過一絲欣慰之色,想必是為了自己這身衣缽終於有了傳人而感到高興。
「真的嗎?」許召南有些驚訝道。
心中卻是想著,這噩夢般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終於不用每日都活在提心弔膽中了嗎?
「不錯,老身能教你的也就這麼多了,雖說你還未曾習武,但是單靠這一身毒術,天下之大,也是無人敢欺的。」孫婆婆傲然道,說話間手中拐杖用力在地上頓了頓。
畢竟是那傳言中與萬毒宗主都不相上下的的毒術大家,教出來的弟子,哪怕是不會武藝也可叱吒一方。
「婆婆……」
許召南猶豫了片刻,然後滿臉堆笑地說道:「召南有一事想問。」
「說吧。」
「婆婆這一身毒術,顧大叔和師姐可會?」許召南笑嘻嘻地問道,心中確是惡趣味地想象二人練毒時,是否也像自己這樣痛不欲生。
「不曾教過。」
「那是為何?」
孫婆婆似是知道許召南心中所想,轉過身來笑著點了點他的腦門,說道:「顧四海本就武藝高強,又有劍氣護體,尋常毒物根本近不得身,況且他若是想殺人,直接出劍便是,可看不上老身這些旁門左道。」
「那……師姐現在應該沒有顧大叔那麼厲害吧……為何……」許召南問道。
「少主她一心修鍊劍道便好,反正有你在身旁時刻護著,她學不學都一樣。」孫婆婆理所應當地說道。
「啊?」許召南張大了嘴,這原由讓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微風刮過,一旁端坐在石凳上靜靜看書的白初見,朱玉般的耳垂微微動了動,淡淡向這邊瞥了一眼,輕柔的風帶起耳畔幾縷髮絲,兩頰有些發紅。
孫婆婆微不可查地向著白初見所在的方向斜了一眼,說道:「好了,去把身上收拾乾淨,今日你自己把衣服給洗了,別總是讓少主費心。」
這番話說得許召南頓時紅了臉,平日里白初見雖然不苟言笑,但是對待許召南,確是真的好,不僅每日親手替他煲湯,還把他每日換下來的臟衣服都一起拿去洗了。
起初,許召南自然是不好意思,但是每當對上白初見那雙清澈的眸子,拒絕的話總是說不出口。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師姐對自己的好,只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報答師姐,這世界上若是有人敢對師姐不敬,自己必然第一個不會放過。
這一切,孫婆婆和顧四海自然是看在眼裡,今日突然被孫婆婆點破,頓時把許召南鬧了個大臉紅,真真是比中了劇毒還要命。
「召南知道了……」
話音未落,許召南已是快步向山下跑去。
山間有座瀑布,瀑布下面是個深不見底的水潭,許召南便時常會跑去潭中清洗,脫光衣物將自己置身於水潭之中,疲憊之感立即消除不少,也算是他偶爾的放鬆方式。
等到許召南走後,孫婆婆緩緩走到白初見近前,低頭看了眼白初見正在看的書——《混元劍訣》,赫然便是五百年前,混元劍宗所創的功法,也許是當年白溪風的收藏,現在被白初見拿來細讀品悟。
劍訣攤於膝上,左側只翻了三頁紙——這一上午的時間,白初見居然只看了三頁紙張,不知是功法隱晦難懂,還是其他什麼原因。
孫婆婆見狀,只是嘴角向上勾了勾,並沒有說什麼。
白初見看到孫婆婆走近,低頭看了眼自己放於膝上的劍訣,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不動聲色地把書輕輕合上,抬手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捋向耳後,靜靜看著孫婆婆,微笑道:「婆婆,召南他這便算是出師了嗎?」
孫婆婆正色道:「嗯,出師了。老身以後再也毒不倒他了,少主也可以放心了。」
白初見撇過頭,像是看著許召南離去的方向,卻把左側微微發紅的耳垂避過孫婆婆的視線,輕聲感嘆道:「真是學得好快,初見本以為還要再學上個三五年呢。」
「真要是再學上個三五年的,老身……怕是要心疼壞嘍。」孫婆婆低著頭,用手輕輕撫摸著拐杖,不經意地說道。
白初見卻是聽出話外之音,嗔道:「婆婆……」
「少主勿惱,老身可沒說什麼……呵呵……」孫婆婆笑呵呵地說道,說罷,拄著拐杖一步一晃地向茅屋走去。
「婆婆,召南是初見的師弟,初見自當是要照顧一二的……」
白初見站起身來,輕聲解釋了一句,也不知孫婆婆有沒有聽見。
「鏘……」
顧四海結束了今早的修鍊,還劍入鞘,向著山下走去,不知今日又會是哪只林中野物慘遭橫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