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色朦朧
黑衣人離開后,司墨雪連滾帶爬的來到盧卡斯倒下的地方,按響了求救鈴。
盧卡斯的四肢和軀幹都被巨石壓住,僅有一個頭露在外面,流出的鮮血浸透了身下的碎石,又匯成一股,蜿蜒的四散流開。
男人雙目緊閉,唇色是大量失血后的蒼白,左邊觸角折斷,耷拉在一旁。
司墨雪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搭在盧卡斯脖子一側——入手冰涼,幾乎感覺不到跳動。
「不、不......」司墨雪捂住嘴,顫抖的、絕望的跪坐在地上,頭抵著碎石,喉間發出隱隱的抽泣聲,眼淚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
抽泣逐漸變成嚎啕,司墨雪趴在地上,雙手一下一下的捶打地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司墨雪一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麼,她只是想要成為一個荒原獵人,能在綠洲養活自己。為什麼上天要頻頻跟她開這樣殘忍的玩笑?用各種方式將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奪走?
「各位參賽選手請注意,距離本次初級荒野獵人考核結束還有30分鐘,請仍在迷宮內的選手開始尋找出口,避免因困在迷宮內而錯失比賽資格。」
主持人甜膩的聲音在迷宮裡響起,提醒各位選手注意比賽時間。
司墨雪止住了哭泣。
片刻后,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各位參賽選手請注意,距離本次初級荒野獵人考核結束還有25分鐘,請仍在迷宮內的選手開始尋找出口,避免因困在迷宮內而錯失比賽資格。」
司墨雪抬起頭,雙目通紅,臉上還掛有未乾的淚痕。
她直直的仰著頭,盯著迷宮漆黑的天花板。然後她僵硬地從地上爬起來,四肢疲軟,大腦因為痛哭缺氧而昏昏沉沉。
她開始倒退,邊退邊對盧卡斯說:「對不起......我必須成為荒原獵人......我別無選擇......對不起,我......」
司墨雪終於不堪重負,轉身朝迷宮外跑去,離開的每一步彷彿都在撕裂自己的靈魂,一部分跟隨她前往綠洲,一部分則永遠的留在了深處地下的迷宮裡。
哈維跟隨俄普斯,早早的就收集過了積分牌,從迷宮裡出來。
他拒絕了和俄普斯一同前去登記成績,執意要在迷宮出口等待自己的父親。
此時的考核結束已經不到30分鐘了,父親怎麼還沒出來?
剛剛又有人使用了求救鈴,哈維看到一群人抬著擔架跑進迷宮。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是惶惶的。
哈維站在出口前,仔細的觀察每一個從迷宮裡出來的選手,想要從中找出父親的身影。
舞台上的倒計時顯示離考核結束只有5分鐘了,已經很久沒有選手從迷宮裡出來了。
父親在哪?
哈維的心隨著倒計時砰砰地跳了起來,那一點刻意忽略的不安感迅速擴大,佔領了他的全部心思。
等等!
現在正往迷宮出口走的那個選手是?
「姐姐。」哈維長舒一口氣,一直吊著的心也放下來了一半。
他主動迎上前去,扶住蹣跚向外走的司墨雪:「姐姐,你有看到我爸爸嗎?」
司墨雪沒有看他,兩眼盯著迷宮外的光亮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姐姐?」不發一言的司墨雪讓哈維惶恐莫言。
走出了昏暗的迷宮,站到了明亮的天光底下,哈維發現司墨雪幾乎全身的衣服都被染紅了,臉上、腿上、手上,都是密密麻麻、或深或淺的傷口,有些甚至還在滲血。
哈維還注意到,司墨雪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對,雙眼空洞麻木,整個人透露著一種歷經絕望滄桑后猶如行屍一般的了無生氣。
他好像突然間就懂了,當場拽著司墨雪的衣服嚎啕出聲。
司墨雪拖著受傷的腿,在眾人驚詫的眼神里,一步一瘸地來到終點的計分處。
「請出示您的積分牌。」積分處的工作人員看到一身血跡的司墨雪,不禁側目。
司墨雪把一袋積分牌倒到桌子上。
「總共497分,恭喜您通過本次初級荒原獵人考核,位列第17名。」工作人員統計好分數后,說道。
「第、幾名?」司墨雪走出迷宮后第一次開口,聲音嘶啞的像是吞了釘子一樣。
「第17名,恭喜您成為初級......」
「不。」司墨雪猛拍了一下桌子,打斷了工作人員的話,「不是前十?」
「是的呢,第10名總共獲得573分,您的分數還不夠。」做人員翻看著計分簿,說。
司墨雪低頭看向扯著他衣服的哈維。
「姐姐,你要做什麼?」哈維被他看得一陣悚然,不禁止住了抽泣。
「把你的積分牌給我。」司墨雪開口。
「不行,你拿走了積分牌,我就不能通過考核了。」哈維死死捂住口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司墨雪全然不顧哈維的哭鬧,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開哈維護住口袋的手,拿走了他的積分牌。
「這些夠了吧?」司墨雪把積分牌扔到桌子上。
「這......」工作人員開始猶豫不決。
觀眾席上掀起軒然大波,討論聲四下不絕:
「這也可以?」「搶牌子算不算犯規?」「比賽時間還沒到,可以搶其他選手的牌子吧?」......
最終,工作人員還是接過牌子,再次計分:「您總共獲得902分,位列第一,恭喜您。」
考核結束的鈴聲響起。
司墨雪拿到身體改造試劑,從考核場地出來的時候,西面天空已經染上淡紅,已經傍晚了。
「變異獸肉,新鮮的變異獸肉,便宜賣嘍。」
「雜糧餅,雜糧餅,熱騰騰的雜糧餅——」
賣生肉,賣雜糧,賣熟食的流動街販大聲嚷嚷,招呼著行色匆匆的路人。這其中,有人會一臉不耐的揮手拒絕,也有人停下腳步仔細挑選。司墨雪看著這一切,恍如隔世。
一身傷痕,滿身血污的司墨雪已經引的路人紛紛側目。
在街上走了一段后,司墨雪受不了眾人的目光,拐進路旁的一個小巷裡去。
小巷兩邊堆著垃圾如山,地上污水橫流,蛆蟲在污物里蠕動穿梭,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言狀的臭味。
因此人跡罕至。
司墨雪走進小巷深處,想要找個乾淨的地方清理一下身上的傷口,卻在拐角險些撞上了一個人。
那是個青年,長得高鼻深目,一頭長長的銀白頭髮披至腰間。眼裂狹長的桃花眼裡,紅色的瞳仁居高臨下的瞥著司墨雪。
司墨雪瞬間跳開,齜牙咧嘴,擺出一份進攻的姿勢。
「參賽選手?」青年開口,語帶不屑。
他看到司墨雪手上的試劑,也不知道是如何動作的,轉眼間就從司墨雪手上奪了過來。
「這是什麼垃圾?」他鄙棄的看了眼手上的試劑,問道。
「還給我!」司墨雪低吼一聲。
「我問你這是什麼垃圾?」青年毫不理會司墨雪的怒火,在手裡把玩著試劑瓶。
「你!」司墨雪猛地撲上前去,手裡甩出小刀,刺向那人雙眼。
一道白光閃過,司墨雪慘叫一聲,倒飛出去,砸到一片垃圾,污水四濺。
她的身上出現一道從肩頭斜貫至腹部的傷口,血肉橫翻。司墨雪本就負隅頑抗的身體到達了極限,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青年將長刀收回,看著暈倒在地的司墨雪,薄唇輕啟:「真是......自不量力啊!」隨後他捏碎手中的試管,看著紅色的藥水順著指尖滴到地上:「這種垃圾,不喝也罷。」
青年又看了眼地上的司墨雪,眼神漸漸從冷漠轉化為迷茫。片晌后,他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
「咦?」青年止住腳步,像是發現了什麼。
司墨雪身上猙獰的傷口,竟然以一種緩慢的速度逐漸癒合。
「這速度,不比一般腔腸類基因混種人慢。」
青年來了興趣,觀察了一會後猛然發現司墨雪因為衣服被劃破,露出小腹緊緻的肌膚。
「......」青年的耳朵尖染上一抹淡紅。
他脫下外套蓋在司墨雪身上,又將她抱到一堆垃圾後面掩蓋好。
做完這一切,青年才走到小巷盡頭,在盡頭牆上的磚塊上摸索了一會,打開了一道暗門。
青年走進暗門,裡面是一件密室。
密室里坐著一個男人,背對著青年。霞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隱約可見男人泛白的頭髮。
「玄丘,你來了。」男人聽到聲音,沒有回頭,說道。
「是。」被稱作玄丘的青年應了一聲。
「我讓你去做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男人問道。
「都做完了,那個地下斗獸場我也炸了。」玄丘回答說。
「炸了好,不然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命斷送在那裡。」男人嘆氣般的說道,「還有什麼事嗎?」
「還有一件事。」玄丘略一遲疑,說,「我在斗獸場遇到一個非混種人,現在她已經進入綠洲了。」
「嗯?非混種人?長什麼樣?」男人問,語氣略帶驚訝。
「是一個東洋女孩。」
「東洋、女孩?」男人站了起來,口中重複了一遍,言語間帶著藏不住訝異和驚喜,「難道......難怪那些人要混入考核賽場。」
片刻后,他回頭看向玄丘,面容嚴肅:「玄丘,我命令你,只要這個女孩在綠洲一日,你就要保護她不受不懷好意之人的打擾,尤其是中心四城的人。」
「是。」玄丘雖然不解,但還是應道。
密室里陷入安靜,二人皆懷有心事,沉默不語。
最後一點霞光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消失了,飄渺的月光透了過來。
「那樣被揚塵重重蓋住的天,月光是怎麼透過來的?」玄丘突然發問。
「因為它知道,有人在黑夜裡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