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四章艱難的上任路
行路難,難行路,兩腿酸痛無支力,卻道一山又一山。
古代人走遠路,就是一場生與死的考驗,所以古人一般沒什麼事兒輕易不會走遠門。
河,一條接一條的過,山,也是一座座的翻。
鄱陽湖之前一群人做的是馬車,一路上顛的腰板生疼,好在到了江南兩路,各種載人拉客的船舶招手即停。
「我說狗兒,這大好的湖山你怎麼還是垂頭喪氣的樣子!」
狗兒看看龐大郎,輕輕的嘆口氣,就把手裡的信紙仔細的摺疊起來,貼身放好,抬頭回道:「河山雖美,我心卻涼!」
文縐縐的話,龐大郎聽不懂,但是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根源還是曉得哩。
「狗兒啊!三娘子已經去了,你再傷心,人也活不過來了!所以哥哥勸你,萬事往前看,說不得還能遇到一個如三娘子一般的人哩!」
狗兒搖搖頭,「這世界,三娘子只有一個,再不會遇到了!」
說到這兒,突兀的停頓了一下,張口問道:「龐大哥,你說三娘子的死,是不是因為我緣故!若不是我緊緊逼著她,說不定她也不會……」
看著狗兒又露出一副難受的表情,龐大郎無奈道:「我說狗兒啊,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即使沒有你,以三娘子的性子,也會自尋短見的,所以逼死她的不是你,是馮波,若不是馮波為了,唉!」
龐大郎說的好好的,突然一聲嘆氣,人就停了嘴,直過了好大一會兒才道:「這天下,就是這樣的世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龐大郎,一個粗魯的軍漢,年輕時也沒進過書院,所以是不會說出這句話的。
能說出這句話的,隊伍里只有狗兒和楊小修,狗兒心情差,自然不會說這個,所以只能是楊小修。
這句話,出自司馬大大的《史記·貨殖列傳》,以他的年紀,是還沒學到此書的,但是楊小修卻說的賊溜,原因是因為狗兒搭乘的這條船是艘運貨船。
船上的貨物以及商人都是來自四面八方,耳濡目染之下,就記住了這句話。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是啊,這天下可不就是這樣,只要有利益,什麼道德倫常都是毫無原則!」
江南路,氣候宜人,不管是莊稼還是林木都是長的非常茂密,再配上這一江綠水,狗兒一路上煩悶的心緒終於稍解了幾分,這大腦也有了空隙,去思考一些別的事情。
鸕鶿,這種會捕魚的鳥,被漁人馴化之後,就可以代替漁網或者魚鉤,入水抓魚了,鸕鶿很慘,因為它幸苦一天所得,全給了漁人,得到的也就是一些小魚小蝦,像極了船上的商人們,不懼幸苦,也不懼路上的危險,長年漂泊在外,走南闖北的好不容易賺了兩個銀錢,各種稅一繳,剩下的也僅夠一家人吃喝,一年一年,像鸕鶿一般,直到老去,下一代接替了自己。
一位頭髮微白的商人,見狗兒站在船頭似乎情緒不佳的樣子,就走過來招呼道:「敢問這位小官人,可是朝廷命官?」
狗兒扭頭看他一眼默默的點點頭。
大宋律規定,官員若身負公務,路上的馬車船舶都得栽其一程,若是用朝廷車輛,牌頭儀仗都需打出來,行人要避讓,狗兒為了搭個順風船,所以就把牙牌拿了出來,等上船后,也沒收起來,只掛在了腰間,所以這商人看出狗兒身份也不為過。
「敢問官爺,可是去赴任的?」
狗兒一愣,猜出了身份還罷了,居然還能曉得自己是上任的,所以皺眉道:「你怎麼曉得?」
商人道:「我老張做了許多年的買賣,這眼力價還是有的,我觀您帶著護衛馬匹,卻又沒有什麼沉重行李,所以不太像是走遠門兒的,再加上您面有憂慮,尤其是年輕的面容,因此老朽猜測,你是今科中榜進士要去赴任!」
好吧!狗兒點點頭贊他道:「你這人果然心思縝密的很!」
商人哈哈一笑,走近狗兒兩步道:「最最重要的是,老漢剛剛聽您的小僕說了『您是此刻二甲榜進士,要去安化當大官』!」
這……
狗兒瞪楊小修一眼,扭頭道:「不曉得張員外是有什麼事情嗎?」
張商人嘿嘿一笑,再靠近狗兒一點道:「剛剛失禮了,之所以過來叨擾小郎君是因為老漢也要去安化縣哩,所以想與您結伴而行!」
還以為這傢伙要有什麼事情,原來是個搭夥的,所以狗兒沒好氣的回道:「我們行路自是著急,所以沒有功夫等你路上慢慢做生意!」
張商人哈哈一笑道:「那可真是巧,老漢要的正是快!實不相瞞,俺的貨物,安化那頭早就等的著急了!」
「哦,那趕巧!」
狗兒興緻缺缺的回復一句,本以為這傢伙會懂事的離開,但是…
「哎呀,不曉得小郎君是到安化縣任何職位?」
「縣尉!」狗兒隨口道。
「哎呦,這職位若是在別縣可是個好缺,但是在安化那是個人人躲避的差事!不曉得小官人怎麼會得了這個差事?」
狗兒一愣,上下瞅一眼這商人,看來他確實是經常在安化縣做的生意。
「咳,張員外,此話怎講?」
張商人嘆道:「老漢這些年來,一直奔走在安化與洪州兩地,所以那裡的情況也是曉得一些!」
說到這兒,張商人如打開話夾子一般,把安化官面、坊間許多事情都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這安化雖然經過章惇收復之後,歸附朝廷治下許久,但是此地多山,多河,少平原,所以糧食以及生活物品多有短缺,再加上當地「梅山蠻」又多愛抱團,遇到什麼不平事就愛圍攻官府派出的衙役,上一任縣尉就是在下鄉收稅時被村民們用亂石砸死的!
聽這張姓商人一說,狗兒本以為這次去了,輕輕鬆鬆混上三年,到時候做些政績,花著銀子,然後陞官,但是聽這情況,狗兒的美夢似乎要泡湯了。
「張員外,你說安化有梅山蠻造反?」
張商人搖搖頭,「說造反其實也不是,他們只是圍住衙門!」
「圍住衙門還不是造反?」龐大郎疑惑道。
張商人長長的嘆口氣,解釋道:「這事情,說是吧,也對,但是細糾下去也怨不得這些梅山蠻人!」
狗兒愣道:「為何?」
「這梅山蠻,有許多支,最大的一支叫做土蠻,然後是苗蠻!他們多生活在大山之間,至於縣城裡住的人,卻多是些漢族!」
「首先是城裡的漢族,看不起城裡的蠻人,有事沒事就是找茬打鬥!其次是城外山裡的蠻人又與漢人仇視,而且這土蠻與苗蠻又互相敵對,這三方人總是動不動就開打,大山深處打,城外村子里也打,隔三差五的城裡也打,總之亂糟糟一片!正所謂積怨已久。」
狗兒道:「難道官府不管嗎?」
張商人搖頭道:「安化縣只有衙役一百,沒有官兵,所以震懾不得,只要不鬧出人命官司一般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他們打鬥!」
這衙門,狗兒失望的搖搖頭。
「對了張員外,不曉得上一任縣尉是怎麼個死法?」
自己接任的官職也是縣尉,所以狗兒可得把這個死因給搞清楚了,免得剛到了任上,就稀里糊塗的丟掉了腦袋。
「唉,說出來也夠丟人的!」張商人道:「據說那縣尉有一天心血來潮,突然想下去村裡親自督辦稅收,一開始還無事,後來,遇到一戶人家拿不出稅來,又加上積欠了好久,也不曉得這縣尉是正巧看上了人家的小娘子,還是咋滴,當場決定拿了頂賬,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據逃回來的衙役說,周圍七八個村寨的村民們拿著鋤頭和棍子就是追哦,他們就沒命的跑,本來這縣尉有馬,可以輕鬆脫身,可是這他把拘來的小娘子也馱在了馬上,然後跑著跑著,小娘子突然把他撞下了馬背!」
「後來等衙役們再去時,就在半路上見到了被石頭砸破腦袋,流光鮮血死掉的縣尉屍體!」
這事情鬧的,狗兒拍拍胸口,好在自己除了三娘子別的不愛,所以不用擔心搶人家女兒然後被村民打死的風險。
老說縣尉死啊,死啊的不吉利,再加上自己馬上就是縣尉了,所以狗兒就打斷仍在感嘆縣尉死的凄慘的張商人道:
「張員外,不曉得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我啊,我是做麻布生意的!」
「麻布?」狗兒疑惑道:「你大老遠的從洪州到安化就為了販賣麻布?」
張商人哈哈笑道:「可不是么,這洪州的麻品質好,織出來的布也是細密結實,那安化的老百姓,以及山裡的蠻人最是喜歡!」
「難道安化沒有麻么?」
「當然有啊!但是安化種的麻田,官府是要收稅的!」
「收完稅也不耽擱織麻布啊!」狗兒回道。
「理是這麼個理,但是官府劃定的麻田,收完稅,剩下的倖幸苦苦織出來,會再徵收一批『麻布稅』,然後是商稅!反正是亂七八糟一大筆稅,到最後發現麻田裡的麻,全交稅了,所以當地種麻田的人就少了!」
「山上的野麻,一是數量少,二是品質不行!這一來二去的,我們販賣麻布,雖然利潤少,但是細水長流,一年下來也能賺些銀錢!」
好吧,狗兒點點頭,剛想再與他打探打探安化縣的情況,就感覺腳下的船猛的一晃,然後就聽到前方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
「呔,船上的人聽著,速速留下買路財來,若不然爺爺就炸了你這笨木船,讓你們都進水裡餵魚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