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長路 星空

往北長路 星空

十一

天邊秋霞芳蘭兩岸,青衣白裳,思鄉路已渡半,映月江上人轉悲涼。臨江城外孤影悵惘,念卿成狂,思之不忘,此情該如何成雙……(慕秋寒《白夜風呤》)

秋霞日落,皎月映江,風涼人悲傷,無名獨坐,樣子渙散失神,咋看無事,可是愛成思念,思念化無數荊棘藤蔓在內裡瘋狂生長,瘋狂蔓延,它將心臟捆住,使勁折磨卻不至於死。

刺客毒鋼針偷襲得逞,允兒逝去,沒能回北漢,沒能過上安樂生活,只能簡陋的安葬在兩國邊岸。

無名忍痛,嘗試消停,可腦子由不得自己控制,記憶由不得自己刪減,一路上,由九里衚衕見允兒,車廂外問允兒,渡河時帶允兒,河邊時看允兒,賞月時喜歡允兒,朱然刀下只救允兒,直到兩人舞劍時,無名已經深深愛上允兒。

深深的愛如同洪水猛獸,來得突然,卻走得更突然,那一句臨別的話多麽幸福——「無名,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若是可以,我希望能與你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

人逝去,愛卻仍在。

無名日落獨坐到黎明,一顆淚都沒掉下,他持劍起身帶婉兒繼續回北漢,路剩不多。

兩人沿岸下坡,剛走半會就停。

「我不回去了。」

「趕緊走!」

「我說了,我不想回去!」

無名將紅珠子髮簪交給婉兒,此刻她顫抖身體,眼眶濕潤地望著他問道:「你給我有意思嗎?」

「允兒託付我給你。」

「允兒,允兒……若非允兒在花都城河畔拒絕心意,你會將髮簪給我?若非允兒處處袒護,你會路上容忍我?若非允兒臨死託付,你還會送我回北漢?」

「是,我都是為允兒才做這一切,然而你什麽都做不成。」

「是,這就是你心裡的話,你從未尊重過我,從未體諒過我,你把我當成什麽?」

婉兒委屈得喘不過氣,若無名是失去愛人之痛,那麽她不僅僅是失去如同親姐姐的允兒,也失去自己活著的尊嚴。

女子是水做得,一點點微風吹都能泛起陣陣波瀾,此刻,不是微風,是狂風怒號,情緒將至崩潰頂點,痛得何止荊棘藤蔓扎心,那是更強烈百倍,千倍,萬倍。

婉兒是柔弱的女子,她沒有鋼筋鐵骨的身軀,她沒有石心干肺的能力,她同樣會流血,同樣會嚎啕大哭,無名沉默許久,想起那熟悉兩個字理解,理解對方。

「走吧,我們回去。」

「無名,因為我不是公主,你就可以路上對我百般諷刺,什麽臭婆娘,什麽不與我為伍,無非要趕我走,是嗎?」

「不是。」

「茶館客棧,那你為何不敲門就衝進房間,難道你不知道我在沐足更衣嗎?你為何要羞辱我!為何毀我清白!」

「出於無奈,你聽我解釋!」

無名靠近時,婉兒舉起髮簪頂住喉嚨位置,此刻,她哭得憔悴無力。

「別過來,我已經下定赴死的決定,也僅僅剩下這最後一點尊嚴,我不想連死都要被你羞辱一番,。」

「你若輕易死去,對得允兒,對得住北漢的家人嗎?」

「允兒正是因為你的仁慈,那虛偽的仁慈才會遇襲而死,我早說過要殺掉那些人,可是你偏偏不聽!」

此話如同刀劍般刺穿無名,令他無言以對,江邊兩岸,兩個同路的人卻是傷害彼此最深的人。

「你現在別假惺惺地幫我,當在朱然刀下的那一刻,我已經死了,我的心也已經死了!想想你做得這一切事難道沒有私心嗎?」

「難道沒有嗎!」

「對不起!」對待婉兒的不公平,無名愧疚地道歉來得實在太遲,如今,作為男人,能做得不是爭論呵斥,更不是逃避推卸,而是誠懇地道歉。

婉兒沒有說話,她哭得更是厲害,哭得撕心裂肺,她活在世上二十年,從未受過羞辱與委屈,此路,她一直針對無名,也是種防備,她想著回北漢就好,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內心會崩潰殆盡。

因為允兒逝去,婉兒哭了一晚,如今,更是哭得虛脫,後退時,沙子滑,她整個人沿著下坡翻落到懸崖處。

此刻,無名衝上去,並抓住空中掉落的婉兒,可力顯得不足,而她也一心想死:「無名,讓我下去陪允兒……」

「你抓緊我的手。」

「不,臨死前,我已經聽到你誠心的道歉,不會怪你。」

手掙脫,婉兒掉進懸崖。

——

——

繁華落盡,一切虛同縹緲。

懸崖峭壁處,婉兒掙脫無名的手,整個人掉落下去,空中定格時,緊閉雙眼,帶著笑意流出顆水晶般淚水,彷彿以溫柔告別這個塵世間。

「婉兒!」

一聲呼喚,深深悔恨,悔恨自己犯下過錯,於是無名不顧一切地縱身跳躍懸崖,懸崖不高,濃濃煙霧底下是片古綠深潭。

婉兒落進潭水,失去意識,慢慢下沉,靜態樣子像是個沉睡的美人,無名穿進潭水,睜開眼睛往下游,他尋覓那個人,尋覓著重要的人,不能失去的人。

曾經兩個人互相瞧不起,互相厭倦,互相傷害,卻不能互相失去對方。

深潭水綠,綠如翡翠碧玉,無名抓住婉兒手,抱著她游上去,若畫面停格,兩人身影彷彿也是對絕世佳人。

——

夜深冰涼,婉兒模模煳煳醒來,她看到明亮火堆,碰到旁側的劍,卻不知自己為何身處洞穴,勉強起身走幾步路,山洞口處跪著的人是無名,他雙眼綁著黑布。

「為什麼還讓我活著?」

「我錯得徹底,我不能再失去你。」

無名的話令婉兒的淚珠快速在眼眶打轉。

「我向天發誓——蕭炎不是我殺,是自盡,若能活著我會查出原由。允兒是被我害死,是我錯,若能活著我會找到刺客與背後指使的人,殺掉他們替允兒報仇。」

「還有茶館客棧時,我是情急之下闖進房,並無心偷窺,剛剛潭水相救后,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替你脫衣烘乾,並無任何歹念,若你憎恨,可以先刺瞎我雙眼,切斷我舌根,待我查出蕭炎自盡原由,替允兒報仇后,我隨後自盡。」

「夠了!」婉兒以為死後便是解脫,便不再心痛,可是眼前的無名頭髮衣服濕潤,直直跪在寒風裡更令她痛心。

婉兒走近無名,解開雙眼黑布,輕輕地抱住他的頭,讓他在懷裡感受片刻溫暖,若溫暖能消去種種心酸艱難那更好。

「無名,別再自責,我不會怪你……反而謝謝你,以前我日日夜夜困在高墻石壁里,覺得自己的命就不屬於自己,任何感情都與自己無關,連身邊物品都是多餘的存在,久了,就會忘掉活著尊嚴與意義,是你讓我重新找回來。」

——

無事後,無名烘乾身體,他坐婉兒身邊。山洞處,底下潭水,頂上皎月繁星,美得動人,無名說道:「想不到我們能安靜下來,談談話。」

「很荒唐,兩個互相傷害最深的人卻是相互依賴最深的人。」

「你若不處處找茬,我覺得你還是挺好的姑娘。」無名還是認為婉兒是個不講理的女子,她也不介意,指著夜空說道:「無名,你看看繁星漂亮嗎?」

「漂亮。」

「我特別愛星空,美麗而永恆,它能一直陪伴我,讓我忘記煩惱,無憂無慮。我視它為最珍貴的東西,現在就把它送給你。」

「把星空送給我?」

無名笑了,笑得特別開心。

「別笑,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或許覺得有點忽悠,婉兒也跟著笑。

「我會收下這整片星空,每當我不開心時候,夜裡,總能找到它,找到快樂。」

「是的,找到它,也能找到我與允兒。」

兩人相互看著很久很久,這段感情非男女間情情愛愛,也是另種難言的羈絆。

「這枚髮簪送給你,別拒絕了。」

「我還以為會掉了。」

「不會的。」

——

——

(實屬薄荷蓮花原創,請勿抄襲。注:慕秋寒是作者好友,《白夜風呤》出自慕秋寒原創—《慕秋寒詩歌集》,感興趣的讀者可以上網查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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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落盡劍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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