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巍巍大翌 第六章 雲中誰寄錦書來
瑞和三年,仲春時節的潯陽,春意漸濃,時和氣清,滿城飄香。
潯陽城,這座兩千三百年來城址未遷、城名未改的城市,地處大翌帝國東南方。
左鄰豫章、恕城,右臨琥珀川,更有棲鳳渡穿城而過,河網縱橫,土壤肥沃,古來富庶安逸。
更莫說潯陽城是大翌自建國以來便極為特別的一處所在。
大翌承周朝百年宵禁制,東洲百餘座城池,繁華喧嚷有之,偏安一隅有之,然只潯陽一城無宵禁。
宵禁令乃東洲古來有之,周朝甚至將宵禁列入大周律法之中,輕則笞打三十大板,重則全族流放發配邊疆。
又因太行山繞潯陽而過,且城內有一大行寺香火鼎盛,是以潯陽二字是東洲出了名的安逸祥和之地。
潯陽城裡的老百姓也不比其它城池人口流動頗大,潯陽城內的士工商農大多皆是世世代代紮根於此。
東洲千年,王朝更迭,歲月變遷,諸國各城似乎都有著一兩個經傳說而留存下來的故事。
潯陽自也不例外。
在潯陽城也流傳著一個美好且久遠的故事,據傳開國皇帝與第一任的安親王、容親王、恭親王、黎親王便相識相知於潯陽,在此結義。
後來安王,恭王在此娶親。
故事裡,也是在這個地方,始帝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大敗南地吳自成領導的起義軍。
自此以潯陽為福地,登基之後開了恩旨意特允潯陽徹夜笙歌,以昭盛世太平。
這種說法民間流傳極廣,傳了幾百年,幾代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時間長了,便也成了話本子上的故事了。
或真或假,都不重要了。
此刻潯陽鬧市一處別院里,第一次迎來了它的主人。
「故事講得不錯」,長安輕聲道。
而剛講完了第一代安親王與王妃之間的二三事的修少將軍此刻顯得十分意猶未盡。
修昭一路緊趕慢趕,安排了人手,料理了軍中要事便來這兒與長安匯合,準備與她一道歸京。
少將軍極喜研究野史,特別是王孫貴族往事情仇一類的,這是他的父親忠勇大將軍也從不曾知曉的。
在回南城他尚還顧忌著身份,出來了就全然不打緊了。
此時的修昭聽到他自幼唯一的聽眾,來自長安郡主慣例的誇讚,便知她心情不錯。
是以他興緻勃勃正準備開始講黎王府那一家子時,不想卻聞管家來稟有要事請見,自是不大爽快的。
長安拆信看了片息便順手遞給了對面的修昭。
少將軍不大樂意地接過,卻不想是一樁更令他不爽快的事兒。
「容景闌到了潯陽,他竟是陰魂不散不成?」修昭驚道。
長安眉間微蹙,容景闌啊。
最近聽到這三個字的次數有點兒多了呢,長安郡主如是想著。
「世人口中的風儀絕世,王侯無雙,竟成了你的陰魂不散,也是難得。」
難得?難得什麼,修昭沒有開口問。
事關容景闌,他並無任何多餘的好奇心。
於是少將軍自顧自地繼續接著說他的故事,自得自樂許久。
瞧見長安著實沒什麼反應,便只得停下,輕聲嘟囔了一句,「未免也太巧了些」。
修昭從來對容景闌就是沒有好感的,不,應該說修昭自小對他那秉性剛直的大將軍父親口中的「好孩子」從來不會產生任何好感。
小時候忠勇大將軍數落他時總不會忘記提起安王府文采斐然的沈世子,黎王府早慧的大公子,抑或是鎮南侯府的柳澈,白家的白展舒。
凡此種種,只要是別家的,那必然就是好的。
有時候,甚至是李家的那廝紈絝子弟也能得他爹一句文縐縐的「如珠玉在側」的誇獎。
在這許多人里,尤其是容王府能征善戰的容世子。
他爹簡直當他是個寶貝,把人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簡直恨不得自個兒是人家親爹。
若非身份有別,指不定大將軍府和容王府還要來場易子之爭,少時年少輕狂的修昭甚至曾那樣大逆不道地想過。
若說少將軍的少年時代幾乎是活在容景闌的陰影之下的,是一點兒也不為過的。
這一點,他的少年摯友長安郡主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其實那時候盛京城裡以諸王世子一言一行作為家中子弟典範衡量的並不止修家。
畢竟容王府的容世子與安王府的沈世子著實太過耀眼了。
但修昭出生將門,忠勇大將軍也是被老將軍揍大的,是以他信奉的就是棍棒底下出英才。
修昭又是他唯一的兒子,以大將軍他老人家自幼行伍歷練長大的性子。
基本上出門聽見別人家孩子如何優秀,回家再看見猴兒一樣上躥下跳的親生兒子,他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住不動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