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得手
顏爽回到營寨后不久,陳翎嬜也從遠方急匆匆趕來。
她一把抱住他,像一個流離失所多年的人兒看見親人般激動,嘴上念著「這些天,你去哪裡了阿。」
顏爽那一刻有些失神——王后多次表明過心跡他都推辭了,唯獨當自己被她緊緊抱住時,想到了少時奉命去滄溟的自己,似乎認識了一個女孩兒,但回國后就淡忘了。
一向冷靜的顏爽,這一次沒有立馬推開陳翎嬜。等她的哭聲慢慢小了,他才緩緩說道「尊卑有別,請王后注意身份。」
「為什麼,你一定要推開我呢?」
顏爽毫不猶豫地扒開了陳翎嬜搭在雙肩的雙手。她覺得有些委屈卻說不出來。
淚眼婆娑的陳翎嬜哭花了臉,全然沒有一點點王后的儀容,完全一副小女生的啜泣之狀。
「咳咳……」軒轅給他們留了一盞茶的時間,算起來快到了便掀起賬子走了進去,不巧剛看到撒嬌未果的陳翎嬜和一身正義的顏爽隔了老遠。
「人你看過了,事情你也該去辦了。」他前面說的話是給陳翎嬜聽得,後面說的是給顏爽聽的。
顏爽秒懂他的意思,拜別了就直奔滄溟去了。
「你又要去哪裡?」陳翎嬜在後面瘋狂地喊道,顏爽卻是連頭都沒有回。
「他去滄溟。」
軒轅告訴陳翎嬜,她最在意的人會在滄溟守著另一個人,直到自己完成了全部計劃。
「沒有她,你哪裡來的自信可以殺死他?」
陳翎嬜收淚的速度比眨眼還要快。蒼山雪龍是黯黑力量的剋星和天敵,若是沒有銀沙相助,軒轅想徹底剷除的確聽上去就是個天方夜譚。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現在的軒轅,比數萬年前要自信很多了。
他現在也多了一分顧及,但這種擔憂同樣也成為了動力,源源不斷地推動他成長。
「你若是一同去滄溟,應該可以天天見到他。」
軒轅暗暗提醒她——可好歹是別國的王后,在深宮走動還是有諸多不便之處。
「軒轅,你就不怕我殺了她?」
陳翎嬜要是看到顏爽天天膩在銀沙身邊,妒火燃起的時候是真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沒了,我會讓你看顏爽受盡折磨,讓你的母家成為我的階下囚。你不妨試試。」軒轅知道陳翎嬜的最大弱點就是她的家人和顏爽,擲地有聲的「不妨試試」凝固了空氣中所有塵埃。
「起碼在滄溟,她一定無恙。」陳翎嬜對軒轅鄭重承諾。
軒轅終於在陳翎嬜走出營帳后,癱在了座椅上。在無極海過度使用赤霄劍劍靈傍身的修為,已經使得自身被反噬得只有半條命都不到。他緊閉著眼,靜靜地依偎在椅背上,胸口疼痛難忍。風吹拂著他的髮絲,忽然他嘴角微微的抽動著,俊俏的臉上透露著不甘。
「大夫,您不是剛走?」
阡陌才來營寨找他問話,卻被巡視的沈泰攔住詢問。
他什麼時候來了,阡陌自己都不知道。想來是別人假冒自己的,可這群蠢貨居然一點都沒發現不一樣,算了算了,凡人男子都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哪裡會關注來訪者是否是本人。
軒轅隱隱在賬內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可自己實在沒有力氣說話了。他一咬牙,用了個法術,阡陌就在帳中了。
阡陌看到虛弱的軒轅,滿臉疑惑:那麼大嗓門在攬星閣和自己鬥嘴的傢伙,就紅葵打了幾個巴掌,人就廢了?不對啊,他取完精元還是生龍活虎的樣子,一點也沒受傷。
阡陌看軒轅這頹廢的模樣,話都說不出,喘氣都很艱難,兩個手指輕輕搭在脈搏上,不出一柱香他就立馬慌了:這是赤霄劍的劍靈重新入體了,他修鍊上萬年欲擺脫劍靈的命運徹底落空。從今往後,他每修鍊一次法術,劍靈會取代一次本體;修鍊的次數越多,軒轅離休眠就越近。赤霄劍劍靈完全取代他的時候,軒轅這個人也就是真的死了。而且他再也不可能化作人形,只能作為虛無縹緲的一絲孤魂在世間遊盪。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但你離死期很近了。」
軒轅聽到阡陌的診斷結果,只問了一句話,「臨死前,我還能殺死幽冥之主么?」
阡陌扔下八個字給他: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有沒有其他辦法?」軒轅覺得阡陌一直沒有和自己說實話。
「……」
阡陌確實知道一個法子,猶猶豫豫不想說起。但每每他這個態度,軒轅多問個兩三句他就全招了。
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在軒轅面前,阡陌能維持自己作為尊師的形象屈指可數。
「說。」
「沒有。」
「說不說?」
「真的沒有!」
三個回合下來,阡陌硬氣得沒有敗下陣,死死一口咬定別無他法。
「我不信!」軒轅換了個方法,不如拿紅葵的性命相逼,他不信阡陌仍不鬆口。
「愛信不信。」
「我死了,拉師娘陪葬也不錯。」軒轅飄飄然說。
「你敢!」
阡陌真的要被他氣死了,為騙銀沙他還得搭上媳婦性命。哪裡有這樣的孽徒!
「你試試看就知道了。」軒轅才不是在嚇唬他,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到做到。
「……」阡陌不敢試的,這個頑劣的徒弟但凡沒有這種魄力,自己也不可能收為閉關弟子。
「你一定要知道?」
軒轅十分肯定地點頭。
「玄冰劍和赤霄劍相生相剋。若你能取得玄冰劍劍靈,便可與自身體內的赤霄劍劍靈相抵消。不僅身體無恙,功力和修為都會大有增進。」
「這倒不難。」
軒轅聽到「相生相剋」四個字,想到自己能在卧雲居替她引渡反噬傷也是這個緣故。那麼如此說來,只要手握赤霄,玄冰劍或許會自己飛來。
「劍在她手裡,你怎麼拿?」阡陌話說了一半,「再說她已經飲下了忘川水,那麼恨你的人會樂意送劍來?你腦子裡裝著的都是什麼。」
忘川——這一世的他初次嘗到了後悔的滋味。軒轅覺得自己真的是沒事找事,兜兜轉轉又回到原來的那個問題:如何不動聲色地保護銀沙又不會讓幽冥之主覺得自己還在乎她。
好像是個不錯的機會。
「搶來。」軒轅胸有成竹。
「聽說她近日在閉關修鍊,你怎麼打的過她,又不捨得下狠手。」阡陌嘲笑他的過度自信。
「是。可我有妙計,不過一把玄冰劍,有何難。」軒轅依舊在自欺欺人。
「為師覺得有一個法子不錯,你要不要聽聽看?」阡陌問軒轅。
「可以。」
「其實她先前也已經忘了你。不過至於後來為什麼想起來我不大明白,你不妨讓慕卿試試看。他和銀沙的關係比你現在要好很多,誆他去拿劍蠻不錯。」
「不可能!」
讓軒轅開口求情敵幫忙,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軒轅一口回絕在阡陌的意料之中。阡陌忍不住罵他,「獃子,易容術知道嗎?」
自以為聰明絕頂的軒轅居然今天在阡陌這裡栽了個跟頭。
「你只有一天時間。」
阡陌告訴他,雪宮新主人快來找他了。軒轅的時間愈發地緊迫,千萬不要留戀和她的時光。
「好。」
阡陌用藥暫時替軒轅止住了胸口的疼痛,可法術還是不能使用。這樣去滄溟王宮風險太大了。
「不如下令直逼禹都,營寨離得近,你來去也方便。」阡陌建議軒轅借著出兵的由頭,在離王宮近的地方紮營會更方便。
軒轅覺得師傅難得說的話這麼有道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想要滄溟,我雙手奉上又如何。在禹都附近,他哪裡又能想的到我會在他眼皮子底下去見銀沙。
禹都禕呈宮內,銀沙和幽漸達成了協議——世子的請辭書送到卓皇后那裡,卓氏滿意后自會告知她滄溟禁地的位置。若是卓氏不滿意,那銀沙和卓氏的協議就此作廢。她繼續當個空名世子妃,不干預任何後宮和朝堂之事。
請辭書寫的情真意切,字字發自肺腑。單一眼掃過,都是幽漸的自愧之說;細細斟酌,無一不是對兄弟的控訴。控訴兄弟的歧視,控訴皇后的一家獨大,控訴自己在宮中遭人妒忌白眼。
滄溟推崇古女子無才便是德。卓氏也不例外,女工舞技什麼的都是極好,唯獨不識字。
她也不是一個字都不認識,自己的閨名,和幾位皇子公主的名字還都能勉強寫的出來。
卓氏看著滿滿當當的請辭書,自己只認得幾個文字,早早就請來了禹都的一位教書先生。這教書先生正是慕卿所扮,為了和他們打配合,他當然會說「不錯不錯」。
只有讓皇後放下對銀沙的戒心,她才在這滄溟後宮過的舒坦。
僅有一位教書先生確認請辭書當然是不夠的,銀沙早就想到這點,提前在禹都全部教書先生的房外都設了結界,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任由皇后怎麼尋人都是徒勞。
皇三子幽浦準確地出現在皇後宮中,他一看到世子幽漸就沒有好臉色。但慕卿手裡的「請辭書」三個大字映入眼帘,他高興的搶了過去。
銀沙的神色略有一絲緊張,萬一這幽浦發現了什麼玄機他們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反觀幽漸和慕卿都很淡定,他們深知皇三子幽浦素來對政治文章不感興趣,通篇讀個大概就差不多,畢竟如不仔細推敲個別字句是絕對看不出請辭書內容的真實意圖。
「母后,你使了什麼絆子?」
幽浦當著四五個外人的面,直接問了卓皇后這麼不恥的問題。
「皇後娘娘愛子心切,兒臣自覺這個世子當得的確有點失格,。若娘娘和皇兄閱過並無問題,我即可便去呈給父皇,望父皇能准去兒臣缷下世子之位,另立別的皇子,我看皇兄就很適合。」
幽漸這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性格由衷讓慕卿和銀沙佩服得五體投地。
幽浦主動提出要同幽漸一同遞交這封世子請辭書,卓氏拗不過兒子的無賴只好應允了。
卓綰今知道,要麼幽珩會破口大罵幽漸沒用不爭氣,要麼被斥責的就一定是幽浦這個替罪羊。
教書先生和銀沙離開她宮中后,卓皇后的心裡是七上八下一點底都沒有。
銀沙得到了禁地的位置信息,正準備逃離下人的視線溜去卻被一個陌生的手緊緊抓住。
銀沙抬頭一看,是慕卿。
他穿著的是教書先生的衣服,難怪能和自己配合得天衣無縫。
「好個一箭雙鵰。」慕卿看出了幽漸親筆書寫的請辭書背後寓意。借著抨擊幽浦和皇后的肆意妄為,又打壓了幽澄近日上漲的勢頭,心思之巧妙無人能及。
「我還以為神域的人處理內務會和凡人不一樣呢。」銀沙總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
「關於王權的爭奪,哪裡都沒差。比方說神尊的幾個兒子吧,每個人都覬覦那無上的尊位。」
「你要去哪裡?」銀沙問慕卿去向,她不喜歡有人跟著自己。
「你去哪了兒我就去哪兒。」
「我去凈手。」銀沙想去方便的話,你個大男人總不會一直跟著我吧。
慕卿的妖孽外表,骨子裡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他熟悉銀沙的套路,索性就站在門口等她出來。
除了閃遁,她不可能有別的出路。
銀沙就是利用這個機會,閃在了慕卿蹲守的門口。
慕卿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人影,才恍然大悟自己著了她的道。
這個女人,獨來獨往慣了,慕卿完全管不住,當然銀沙也壓根兒不服人管束。
罷了罷了,慕卿連連搖頭。
身後的侍從問他去何處,慕卿化作教書先生的模樣答道「禕呈宮」。
他卻並不知道,亦涵早就被銀沙放出宮多日。正是慕卿進宮的時候,亦涵到了他住的地方。
慕卿和亦涵完美地擦身而過。
銀沙知道自己甩開了慕卿他自然還是會去禕呈宮的。若是皇家禁地還可以的話,她就決定在此處修鍊了。沒人能來打擾自己的清修之地,更不會低頭不見抬頭見各宮的娘娘或是皇子。
她推開禁地的大門,好生奇怪竟沒有一處暗器和機關。
似乎,有人在她之前就來過了這裡。而且不是滄溟的人,他們也是破壞了機關才進來的。所以,現今這所謂的禁地不過是徒有其表的一處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