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闆
鍾遇雪霍地回頭,瞳孔中劃過一瞬的震驚。
臨時合約?!
尋常新人或許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是鍾遇雪再清楚不過。
這個臨時,指的並不是角色暫定,也不是隨時有可能被撤換的臨時演員。
而是……鍾遇雪深吸了一口氣,難怪先前在環球時,消息被她的經紀人捂得嚴嚴實實,原主甚至連合約都沒見著。
原來都在這兒等著她呢!
「明白?」
曾穎一瞧她的神情,便知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
於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語氣少見地溫和鼓勵道,「好好把握機會。」
鍾遇雪眼眶微紅,很鄭重地點頭道:「好。」
「還有,」曾穎指了指平板上用紅線標記的幾行字,「養好身體之後,公司安排的培訓課程也必須跟上,演技、形體和應對媒體都是……」
「曾穎姐。」
鍾遇雪沉默一下,「培訓課,能不去嗎?」
「聽不懂我說話是嗎?」曾穎不怒不急,慢悠悠地抬眼看她,「什麼叫必須?還是說你自認為演技夠用得很?」
鍾遇雪身子一僵,慢慢攥緊了手,低頭不語。
*
進了洗手間,站在盥洗台的鏡子前,鍾遇雪往臉上撲了幾捧冷水。
她雙手撐著純黑色大理石檯面,低垂著頭,輕輕喘息。臉上的水珠順著側臉緩緩淌下來,劃過修長的天鵝頸,打濕了白襯衫單薄的領口。
冷水洗過,臉上黯淡之色稍褪,露出白皙如初雪的皮膚。
膚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
鍾遇雪對著鏡子呆立了半晌,認命地嘆了口氣,掏出粉盒慢慢補起了妝。
待蒼白的臉色稍顯正常后,她才攏了攏頭髮,回了座位。
桌上已經布了菜。
曾穎沒動筷子,鍾遇雪便撐著臉發獃。
她在發獃,卻覺得似乎有人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梭巡,一轉頭,是曾穎。
曾穎的目光與她對視片刻,冷不丁問:「低血糖還是貧血?」
鍾遇雪懵了幾秒,下意識去看手邊的鏡子。鏡子里的人,眉眼是真的精緻,臉色也是真的難看,蒼白地跟張紙似的,厚厚一層粉都遮不住。
她嘆了口氣,「……都有。」
曾穎又瞧見她格外重的黑眼圈,聲音更沉了幾分,「還熬夜?」
何止熬夜?她已經三整晚沒合眼了。不過像這種大實話鍾遇雪是絕對不敢說的,只好裝聾作啞地低著頭,看上去要多乖有多乖。
曾穎登時皺了眉,低聲斥道,「你才多大?明知道身體不好還熬夜?別仗著年輕就隨便糟蹋身子,再過幾年後悔都來不及!」說罷從包里翻出一塊巧克力扔給她,「吃了。」
鍾遇雪慢慢地剝開巧克力,手到嘴邊卻停頓了一下。
高熱量高脂肪,這東西她有多少年沒碰過了?
曾經是壓根不敢碰,後來是習慣成自然。
「吃吧,」曾穎只以為她是怕胖不敢吃,又氣又好笑,「都快瘦的皮包骨頭了還想減呢,太瘦了上鏡效果也不好看。」
鍾遇雪笑了笑,沒說話,輕輕把巧克力含進了嘴裡。
重來一次,該打破的就讓它破掉吧,該忘記的……也就忘了吧!
*
當天下午四點,二人登上返回S市的航班。
次日凌晨,飛機落地。
海面上吹來亞熱帶濕潤的季風,凌晨時分的天際,宛如紅酒倒影。
世界金融中心,國際化大都市,S市、不夜城。
行者傳媒總部,就坐落於這座繁華都市。
並且在最寸土寸金的地段,佔有極為開闊的一席之地。
而這也曾是安暇最熟悉的城市,十七歲往後數的八年歲月,小半時間,停留於此。
機場外,年輕助理在車邊站得筆直。
見到曾穎后一交鑰匙,說了不到半分鐘話,又匆匆回了公司。
曾穎的小紅車直接留在了青山市的寓所,因而一回S市,鍾遇雪又被打包塞進了眼前的z4白色小馬駒。
凌晨五點,天色將明未明。
車窗外光景流淌,燈火與晨色在霧氣里交雜。
高峰期沒到,路上車不多,大概就是這座城市一天中最祥和最有煙火氣的時刻。
又過了一個十字路口,車轉入另一條街道。
車明顯減了速,鍾遇雪仰頭一望,目光微微有些觸動。
再熟悉不過的筆直街道,輕奢風的地標建築,中空玻璃幕上牆透過一束又一束稀薄的陽光,襯出種近乎透明的質地。
高樓之上,行者二字,鎏金生輝。
鍾遇雪抬眼往前看,曾穎不知何時停了車,隔著車窗,也正望著大廈出神。
這裡,有安暇八年的回憶。
曾穎十年。
「曾穎姐……」
曾穎收回目光,抬眼看後視鏡,「有事?」
鍾遇雪把「為什麼離開老東家」之類明顯自找不痛快的提問咽了回去,換了副文靜乖巧的微笑臉,「嗯,我們……什麼時候去公司?」
曾穎重新發動起車,聲音聽不出喜怒——
「現在就去。」
新公司Vivi隔了三條路,車在S市林立的高樓中間兜了個大圈后,鍾遇雪才猛然醒悟,曾穎居然是繞了個大遠路就只為了去行者總部瞧一眼?!
行吧……
鍾遇雪看破紅塵地想著,情懷萬歲,挺好的。
Vivi不愧為新貴,樓不算太高,但嶄新嶄新得到了幾乎一塵不染的地步。
公司很漂亮,無論外部形象內部設計,現代化全鋼結構的冰冷精緻、羅曼建築的大氣古樸,在一樓大廳碩大的外嵌水晶壁畫穹頂下,一覽無餘。
鍾遇雪跟在曾穎身後,一邊往電梯間走,一邊仰頭看半弧形的壁畫。
壁畫是手繪的,西歐峽灣風光,湛湛藍水,瑰麗寧靜。
電梯直通36樓,鍾遇雪規規矩矩地站著,曾穎忽然轉身對她說:「待會兒見到老闆,記得問好,問你什麼照實回答就行。」
「知道……見誰?!」
鍾遇雪愕然,驚得差點跳起來。
她伸手指了指電子屏上不斷增加的數字,又指指自己,「現在、讓我、去見老闆?!」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鍾遇雪沉默一瞬,果斷抬頭問:「姐……我是不是又做錯什麼了?」
曾穎特別高深地回頭瞥了她一眼。
扔下一句話,「見了你就知道了。」
電梯門恰巧開了。
曾穎頭也不回地踩著高跟鞋走了。
鍾遇雪滿腦渾渾噩噩,一步一挪地還是跟了上去。
曾穎推開門,鍾遇雪則躲在她身後,只管低頭盯著白色大理石瓷磚和迤邐流淌的陽光。
「人給你帶來了。」
高跟鞋清脆地敲著地面,鍾遇雪眼前的光亮豁然開朗。
曾穎往沙發上一坐,順手從老闆的辦公桌上撈過來一聽速溶咖啡。
「Takeiteasy。」
很溫柔的女人,標準倫敦腔。
鍾遇雪仍是乖乖低著頭,直到一個白色辦公椅滑到眼前。
她能裝聽不見嗎?
曾穎在旁嚴厲地咳了一聲,鍾遇雪不由深深嘆氣。
好吧她不能。
「老闆……」
鍾遇雪剛剛強顏微笑著抬起頭來,第三個「好」字,瞬間僵在了嘴邊。
她看到那人,差點沒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