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計劃
?睡夢中,我似醒非醒。
眼前的景象辨不真切,只覺得有著影影綽綽的燈光在閃動。
恍惚中,我聽到了一聲嘶吼。
「滾!……
全是廢物!……
都給爺滾……」
是胤禩吧?他很少會這般暴躁的。
是不是江南的那個私鹽案又出了什麼狀況?
我的意識就淹沒在了這一番毫無頭緒的自問自答之中。
醒來時,是語傾一張消瘦而蒼白的臉。
「語傾……怎麼是你?」
「福晉……您總算是醒了……」
話還未說完,淚就已然掉了下來。看得我好不心疼。
「別哭……啊……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好想睡了好久呢……」
「福晉……您生病了……」
「唔……」
我抬手間,臂上顯而易見的小紅疹子,密密麻麻連成了一片,竟成了大片大片的紅斑,一眼看上去著實駭人。
我渾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激靈,背上一陣惡寒。
「福晉……昨兒個夜裡,您就高燒不止,把爺給急得,連夜就請來了城裡最好的大夫……大夫說您最近過於勞累,身子虛空,才染了風寒,又不甚在意,才越發嚴重了起來……後來,又開了個方子……您昏睡不醒,灌下了葯,還是不見好……而且清早天大亮以後,才發現您身上竟然還……」
我心裡大概有了數。半睡半醒時,聽到的責罵聲,估計就是他沖著那個郎中的。
「那……」
本來還想開口問些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口。
我的欲言又止看在語傾的眼裡,又成了另一種意味。
「剛剛宮裡的太醫院也來人給您瞧了……福晉,你且放寬心……過幾天……過幾天……就會大好的……」
「哦?」
我挑眉,眼裡不放過她言辭間每一個細枝末節的神情。看她閃爍的眼神,我就知道那太醫院的大夫興許根本就對我這『怪病』束手無策。不然的話,為什麼沒聽她提開方子的事兒,連方子都不敢給我開,就足以說明,他對我的病根本就一籌不展。
「語傾……其實……我……」
話剛說了一半,就聞得院子里的一陣騷亂,隱隱約約能夠聽到他的聲音。
「你們讓開!」
「貝勒爺!屬下也是奉命行事,請您不要為難!」
「有什麼事自有爺擔著!……
皇阿瑪若是怪罪,也與你們無干!」
「疫區內任何人不可踏足一步!……
皇命在身!恕奴才不能從命!」
「你!……
若是今兒個爺一定要進去呢?」
「萬歲爺有命!……
如有違命者,以軍法處置!」
「好!……好好!……隨你怎麼處置,屋裡病重的是爺的福晉……
今兒個我還就進定了!」
緊接著就是一陣躁亂,叫聲喊聲喝聲亂成了一氣。
我狐疑地望了望語傾。
「福晉……我……」
見她低頭躊躇,我也不在多問。
「安茜……你說……」
立在語傾身後的安茜聽我問道,倒也說得利落。
「福晉……今兒個是正月……早上宮裡的太醫就將您的病情告知了萬歲爺……而且太醫院的幾位御醫都說您這病他們都不曾聽聞……暫時還未找到醫治的良方……而且病狀奇異,懷疑是……是……」
「是什麼傳染的疫病?」
安茜點了點頭。
「所以,晌午的時候,聖旨就下來了。說要封鎖整個貝勒府,尤其是咱們東院,還下了禁足令。」
聽了安茜的話,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嗅到了醋酸的味道。
看來我這一病,整個北京城都得打個噴嚏了,想不鬧大都不行了。
「安茜,去替我給爺傳個話,就說我一切安好,讓他不要挂念,更不要讓萬歲爺替他憂心……」
我揮了揮手,安茜會意退出了房。
沒一會兒,屋外一下子靜了下來。
我會心一笑,轉臉看向身邊的溫順女子,而一旁的語傾只是低垂著秀美的側臉,輕柔為我豎靠枕,整衣衫,掖被角。我不覺失了神。
「語傾,你……怎麼會……」
「福晉,禁足令下來以後,這院里的所有下人都給聚到別的院子里了……
您身邊只有一個安茜,寶福兒又跟在了貝勒爺身邊……
她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
我凝視著她清亮的眸子,緩緩問出口。
「你不怕嗎?……
我這病很有可能會……
而且又是這麼一副模樣……」
我輕撫著臉,心道,這張臉恐怕已經慘不忍睹了吧。
語傾搖了搖臻首,親手為我束起了碎發。
「怎會……
福晉是京城裡有名的美人兒……
況且,病中何論美醜?……」
她避重就輕地回答著,我卻更加地好奇了。
「我那樣對你……
你……不恨我嗎?」
她抬頭,微微一笑。
我記得鍾粹宮中初見時,她便是這樣的笑容。如今,雖然神態憔悴,但依然掩不住一張嬌嫩的麗容。
「福晉哪裡的話……
語傾背井離鄉,孤身一人這麼多年倒也習慣了……
可入府以來,福晉一直對語傾體恤有加……
語傾雖不及福晉的見識,但自小家父也教導為人要自知,要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
語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冒昧逾越,可私心裡仍是把福晉當作親人來看待的……
試問,自己的親人患病在床,難道不應該侍奉於左右嗎?……
怎麼又會有害怕的道理呢?……
何況……」
她幽幽地望著門外的庭院,口吻似真似幻。
「何況,貝勒爺一向看重福晉,這般焦心您的康健,萬一傷了貴體,那可怎麼是好……
語傾沒什麼能為他做的,這樣也算為他分一些憂吧……」
言畢,彼此無話。
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在用盡心力地愛著我的丈夫,甚至可以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
我怎能坦然?!
不是沒有懷疑過她這番話的別有用心和虛假。
可望著她的落寞,她的寂寥,我情願相信她說的話,至少那份毫無怨悔的感情是至真至純的。
這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好妻子,是嗎?
寬容,大度,善良,美貌……...
她集合了男人對女人的所有想望,是一個近乎於完美的女人,是嗎?
一個無論何時都可以這樣設身處地地為自己的丈夫著想的女人……
一個甘心為他付出而不求回報的女人…...
一個曾經令我的丈夫心動的女人……
語傾,你就是這樣的女人,是嗎?
你確實有讓所有男人為之鐘情的資本和理由。
從某種程度上說,在你的面前,我甚至覺得自己自慚形穢得無所遁形。
「語傾……
我知道這麼說對你會很……殘忍……
你怪我自私也好,惡毒也罷……
我都不在乎……
胤禩是我的丈夫,我一個人的丈夫……
為了他,我可以用我的一切來交換……
你明白嗎?……
我的一切!……
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都可以滿足你,惟獨他……
語傾……
對不起……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子……
我不配你這樣待我……」
我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床邊的嬌人微微顫抖的身體,卻令我止不住地心疼與自責。
「福晉……語傾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要的……」
低喃一聲聲的如泣如訴,無情地拉扯著我本已不堪重負的淚腺。
吳儂軟語,醉人?抑或醉心?
良久,我緩過神。
再望過去,床沿上空蕩蕩的。
就像此刻你我的心。
「格格……」
我茫然地看向安茜,眼神好一會兒才聚焦在她的身上。
「安茜,我很壞……
是不是?……」
安茜走近我,握住了我的雙手,輕呵了一口氣。
「格格……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前……前面究竟還會怎樣,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我任由安茜擺弄,只是徑自低頭思考。
「對,向前看……現在哪裡是談這些的時候呢……」
安茜聽到我這一聲頓挫有致的話,神色一正。
「格格……您答應安茜,以後再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您可知道……昨晚,安茜見您的臉色和身上的這些疹子,直打哆嗦……生怕您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得了……」說著,神色一暗,「早知道會鬧得這麼厲害,安茜怎麼也不會答應格格這麼做的!格格,您給安茜句準話兒,你這回當真會安然無恙的吧?」
我順手輕拉她的衣角,讓她放低身子,然後壓著嗓子道。
「我想你保證,我會沒事的……你先別急……我原本也只是想試試的,確實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厲害……
現在竟會連萬歲爺都給驚動了,還讓那些個老大夫給誤診成了什麼傳染病……」
計劃果然趕不上變化。三百年後生活在現代的我對青霉素可是過敏的利害,那日出門去彼得的教堂里找他取回英國大臣喬治寫給我的密信時,正好看到他那裡有很多發了霉的西紅柿,這才興起了這個嘗試的念頭。
誰知道,這個身體不但也對青霉素過敏,而且反應程度竟然比現代的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倒不用我再想其它的法子製造這樣的一個假想了。
現在,遠在大洋彼岸,那位英國科學家好像還沒有通過實驗發現和證明青霉素的存在。所以,這些中醫大夫也就不可能查出個所以然的。
只是,我這回一躺下,這個北京城也不消停了。恐怕皇帝老子生病也抵不上我這回的隆重。
想著想著,我勾了勾唇,狠命撐著漸漸沉重起來的眼皮。
「時不我予……或許,這也是一個天賜的契機也說不定呢……」
安茜愣在當地,滿臉疑惑。
「我們依然按計劃行事……不過,既然又有了這麼一個好機會,總不能白白地浪費掉的。」
「格格,東西安茜都已經放好了……
不過,聽格格這麼一說,安茜怎麼越發心理沒底了……
什麼好機會……
弄不明白啊……」
我輕笑著搖了搖頭,並不打算言明。
事實上,這又豈是隻言片語能夠說得清楚的呢?
難道讓我告訴你,胤禩最終因為過早地鋒芒畢露,而慘遭康熙的拋棄和打壓嗎?
還是告訴你,現在正是他掩飾自己的好機會?就在所有的爭奪還隱藏在未明的局勢中?
韜光養晦嗎?
呵……
歷史果然是最好的老師!
未來的雍正帝,你給我上了最為深刻的一課!
就看這一場大戲要如何收場了!
只是,這一棋,又似乎太過兇險了。
萬一,被這一棋反噬,那麼康熙說不定真的會……
如果那一天因為我的存在而提前到來了,胤禩,你可會怪我?還願同我一起賭上這一把嗎?
我靜靜地閉上了眼。
「罷了……聽天由命吧……能做的我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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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大家看不大明白沒有關係,在下一章里,整個計劃就浮出水面了,呵呵...
(泊星石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