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手捧一塊龜甲,大腿翹著二腿,我搖頭晃腦,高歌而唱,唱曰:
「世人都曉修仙好,惟有資源忘不了;
古今神人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修仙好,惟有修為忘不了;
終朝莫恨聚無多,及到多時坐化了!
世人都曉修仙好,惟有靈根忘不了;
心心念念說根基,雜根又被棄去了!
世人都曉修仙好,惟有傳承忘不了;
痴迷秘境古來多,逆戰飛仙誰見了?」
凡是修士,大抵拋棄七情六慾,據說這是為了大道……如果修士們個個心懷雜念,怎麼可能一心向道,修成正果?——不過,我的爹爹和娘親卻是異類:他們出身於沒落的修士世家,並未在意修士們的條條框框!因此,當他倆剛剛踏入築基初期之後,在一次秘境的歷練中,不由地一見鍾情,沒把各家的師傅氣個半死。
修士們雖然倡導一心修鍊,可卻始終沒法擺脫凡人的情情愛愛——尤其是人修世家:為保家族經久不衰,靈根不優秀的旁系子弟幾乎在築基之後,接二連三地聯姻,以待孕出優秀的靈根子嗣……故而,修士界里有「雙修」這麼一說。
——雙修,雙修,宛如俗世人貴的聯姻。然而,這雙修也不是那麼好修的:若要過早地雙修,萬一對方在進階的途中,一個不小心,身道皆損了可要怎麼辦?因此,修士最好是在靈虛期后再選擇雙修,這對你、對他皆好。
其實,用我——哦不,用凡人的眼光來說:我爹娘正是早戀早婚的典範。
早戀早婚能有甚麼影響?——自然是不適合早孕唄!
若將築基期的修士按照凡人的標準劃分,可看作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這就意味著人還未成年便懷孕了,你說這能是好事嘛?——甚麼,你說遠古結婚的年齡一般是十來歲?十五、六歲的年紀都能夠作娘了?……嚇,真是胡鬧,站著說話不腰疼!太早孕育,會導致母體病弱體虛,快速衰老,提前夭壽,這能是好事嘛?君不見上古凡人能活幾歲:活個五十歲就知天命,百來歲更是稱作老祖宗!可惜,那個年代的生活條件水平太差,能活過四十歲就算祖墳冒青煙了。
而作為修士們的壽命,可比凡人多得多——築基期的修士已是有三百歲的壽元,更別提靈虛、空冥之類的老怪物,個個活個千把百歲,簡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這般一算,築基期便能看作修仙的開始:眾所周知,凡事開個頭兒,總得需要大量的資源來鞏固成長。爹爹和娘親不按常理走兒,措施不到位便提早造人的後果是:胎兒——也就是我,在娘親的肚子里吸走了她不少元氣,導致她擔心胎兒資質的不足而嘗試地踏進靈虛期時差點走火入魔!
幸得爹爹咬緊牙關,關鍵之時打斷了娘親的閉關,還為娘親每天不計後果地輸送元氣,這才保證了我們母女的平安。
事後,娘親多愁多病,卻不忍流產,辛苦懷我十個月,待我剛要出世時,卻又需要吸收大量的元氣……結果,娘親這一生產,直接斷送了她和爹爹的將來。
生下一個孩子當然不會要人性命,否則世上就沒人敢生孩子了——可是,娘親生下我后,身子到底一直不見好。爹爹修為盡失,淪落凡間,帶娘親到處看病。凡間的醫師大抵不是神醫,娘親吃了一次又一次的凡葯,壓根不見成效,直至有一天,爹爹被一名神棍忽悠,一碗毒藥就把娘親的性命給喝沒了。
爹爹氣極敗壞,去找神棍報仇,卻見神棍早就逃之夭夭。悲痛之餘,爹爹只好葬了娘親,一個人帶著我過日子——思念娘親的時候,爹爹不止一次地提及,他和娘親早年自立,好不容易拜個師傅,彼此的師傅卻不待見對方,而作為徒弟的他們一見鍾情,於是他倆果斷地私奔,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娘親去逝后,爹爹沒臉回去見師傅,帶我在外流浪了數年。
期間,爹爹本想為娘親殉情,卻因我太小而沒捨得——並且,不知為何,我的存在,總能吸引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諸如藍色的煙霧!
那種煙霧,並不是普通的煙霧,只要它們靠近我,就能變成實體!
更詭異的是,每當它們接近我,我會難受非常——而它們,也會變得狂暴無比,常會無差別地攻擊四周!
為了保護我,爹爹不得不用術法,將它們吹散,以至於吹散的次數多了,爹爹越發地虛弱,而我卻無能為力!
就這樣,我和爹爹相依為命。
爹爹將我拖拖拉拉養至六歲,粗粗地測出我有靈根,便把我寄養在一個人修世家,自己終是撞了娘親的墓碑,奔赴黃泉。
那人修世家姓「朱」,本家勢力極強,旁支也不少——爹爹專門替我物色了那家最不起眼的旁支。那旁支的家主名喚朱七郎,築基初期的境界,為人嚴肅古板,見我爹爹為愛而撞碑,不僅不同情,還一臉輕蔑,直罵我爹爹不知輕重,竟然貪戀女色,實在枉為修士。
我卻不敢苟同那朱旁支家主的說法。
要是沒有爹爹「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氣魄,那這世界上就沒有我的存在了。
修仙,修仙怎麼啦?難道不許談情說愛么?——哦,是了,是了,是「不倡導」,而不是「嚴禁」……再者說了,朱旁支家主,你沒爹沒娘么?難不成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你也是修士世家出生,莫非你爹娘只為傳宗接代而生你的么?
當然,這話也只能放心裡說,我可不敢一股腦兒地說出去。那年我雖才七歲,卻早早地開了智,知曉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千萬不可拂了家主的面子,以免家主惱羞成怒,直接逐我出府。
我知道淪為孤兒的我要想好好地活下去,應該博取眼前朱家的同情。所以,當爹爹入墓娘親的墳旁后,我跪在爹爹和娘親的墳前,低聲抽泣,哭紅兩眼。
這不僅僅是刻意,也是我當時真實的心情。
我痛哭失去了爹爹和娘親,我再也沒法感受到珍貴的親情。
許是見我無依無靠,朱家主略有一絲憐惜。而家主夫人——郭姍娘,一位特別端莊的婦人,肅穆地走上前去,輕摟我的肩膀,嘆道:「你這女娃,哭了三天,眼睛都腫了,莫要傷心……若是哭壞了,你爹娘也會心疼的。」
記得那時,我摟住她,哇地放聲大哭,哭道:「我再也見不著爹爹和娘親了!」
「生老病死,人之所常,你需得看開。」家主夫人一邊安慰我,一邊親切地提議,「你是不是名喚「常羲」?——我見你小小稚齡卻懂事乖巧得很,我也喜愛得緊!聽你生前父親說,你也身具靈根?難怪,難怪,有靈根的孩子總都早慧……如今,你隻身一人,可有打算?你若不嫌棄,便在這兒住下來罷?我有兩個女兒,和你差不多大,你們將來總歸是要進個門派,一處伴著,既可解憂去悶,也可相互討論。」
說罷,果真有兩個女孩兒跑了過來,梳著丱發,穿戴精緻,一人扶起我,另一人拽住我,笑嚷:「你便是那新來的妹妹嗎?我娘竟說我們會討厭你,你可別聽她的……對不起,讓你難過了!我和姐姐一點也不討厭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是呀!是呀!以後我們一塊玩兒,好不好?」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兩張純真的笑臉沖淡了我內心的悲傷。
「好——」我抹了抹眼眶,哽咽地回應。
自我被朱府接納的那一時刻起,我和朱家的兩位女兒一起生活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