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天作的巧合。

成延和黃祿在成千上萬種面料之中，先後選中了同一款面料。

原本還認真安靜聽著的徐遠航，這時候也忍不住皺眉低罵了一聲：「靠，這什麼倒霉運氣。」

如果只是樣稿和版型撞了，凡特斯作為原創者，就算是掰扯不清楚但也能在爭取一二，不至於面對後來一面倒的情況。可偏偏還和LOTUS撞上了面料，且非常不湊巧的是，NEW-S-TEP還走在了LOTUS的後面。

的確是LOTUS先上架，也的確是LOTUS先申報，在LOTUS款式出來的時候，黃祿不過才剛剛和供應商說好，把面料送到李廠那邊。

別說是其他人了，就是連黃祿自己，那時候都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沒有任何站得住腳的證據來證明自己就是原創，連自己說服自己都沒有辦法辦到，更不用說其他人。

林曉先是一愣，隨即很快地就反應了過來，認真地分析說道：「面料的種類雖然多，但適合當季，時尚流行且又算不上爛大街的面料，本身就不算特別多。另外，在和圖案班型的契合度上，對面料也會進行再次篩選。」林曉說完，看了一眼黃祿，語氣複雜地繼續說道：「再加上，LOTUS和NEW-S-TEP兩家店鋪，本身定位和風格都非常類似，對價格的要求和接受能力也差不了多少。」

層層篩選下來，只要是兩人都接觸過類似的面料，選項重合反而就顯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不是巧合。」黃祿沉默良久，突然出聲說道。

從黃祿坐下開始，除了最開始和路寧打招呼寒暄的那幾句話之外，他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不管路寧的話題提到哪一方面，黃祿都是種非常淡定。在意歸在意，但卻像只是在重溫當年發生的事情一樣。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管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似乎都不能夠再影響到現在的黃祿。

但沒想到的是，黃祿會突然說話，而且還是在這樣的關頭。

「面料是李廠給我看的。」黃祿語氣平靜，讓人聽不出來有什麼多餘的情緒在裡面，眉頭卻不由自主地微微皺了起來。

圖案和版型定好之後，廠里打了好幾次樣，黃祿都沒有最終決定下來，始終覺得面料的契合度不夠。後來他又去拿樣衣的時候，經過李廠的辦公室，索性就和對方多聊了兩句，便恰好碰到了來服裝廠推銷面料的業務員。

李廠顯然和對方認識，便索性招手讓黃祿過去一起看。黃祿一眼就看到了那款，自己覺得合適，契合度非常高的面料。

都不用打樣，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一款絕對比之前他們所挑的每一款面料都要更適合，適合到他幾乎當場就要定下。只不過出於保險起見，再加上李廠也受不了黃祿隔三差五地上門來糾結，索性也答應下來可以儘快給他把樣衣趕製出來。

「我記得那個業務員說過，他們是所有服裝工廠，一家一家挨著跑過來的。按照順序，還沒到李廠那兒，但他們先行跳過其他家，徑直過來了。」黃祿嘴邊浮起一抹冷笑，心裡滿是情緒在翻騰。

樣衣打出來之後，黃祿還和李廠感慨，看來一切都是天意。他的好運，似乎一直都在身邊。在他被面料這事兒給弄得著急上火的時候，便有人走到了門口。

截止到現在，黃祿才明白過來，一切可能都並不是天意，而是很明顯的人為。

既然都能夠想辦法買通當時的廠長，拿到NEW-S-TEP做的版型和圖案，那再讓別人「適時」上門來推廣所謂的「新樣」，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就像黃祿剛認識成延時的第一印象那樣：他們是同類，都有一樣的目標衝勁兒，是難得的知己和天生的朋友。

成延選中的，黃祿同樣也會選中。

「那……這……」趙清然徹底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黃祿，猶豫著問道：「可是祿哥你說了，那家面料供應商的現貨早幾天就被人給買走了。如果是成延的話，萬一你要是沒有選中這款面料，成延不是就反而把自己給套進去了？」

「對。」路寧嘲諷地笑了起來，眼神里滿是絕望：「他從那時候就成了瘋子。」

路寧還在和其他供應商討價還價的時候，成延就已經敲定了接下來他們的重磅主推不說，甚至還全款把所有面料都買齊了。看著原本就非常緊張的現金流，瞬間消失了一大半。黃祿把所有的賭注全都壓在了這些突然出現的「新款」上不說，連招呼都沒有提前和路寧打一聲。

自從路寧和成延在一起創業以來，並非所有的雞毛蒜皮都需要彼此來商量決定。很多事情，要麼是有了默契，要麼也會認真和對方溝通一番。

這是第一次，成延一意孤行，而且理所當然到徹徹底底地忽略了路寧的一切想法。

也是第一次，路寧和成延之間，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爭吵。

「我們之前，從來沒有吵過架。」路寧說這句話的時候，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決絕，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平和：「一次都沒有。不管是任何事情，都不會讓我們吵架。」

那一次，兩人不僅吵起來了，甚至還吵得非常激烈。

「我當時都想，乾脆一把火把那批布給燒了。」

路寧終於還是沒有下得去手。

從來都秉承著流血不流淚原則的成延，哭著對她說，他只是為了想掙更多的錢，想讓路寧更有底氣地和他在一起。路寧終究還是心軟了，咬牙向其他朋友借了錢，才勉強把資金鏈那一關給挺了過去。

成延的確有本事有天賦。

雖然讓LOTUS差點陷入危機，但一系列服裝款式上架之後，銷量和反向都非常不錯。再加上一直以來的運營鋪墊，路寧不得不承認，成延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LOTUS的數據越是往上增長，路寧和成延之間的縫隙和彆扭，就越是在不斷增大。或者說，不管這一系列最終的結果如何，路寧和成延註定都不會安生。

甜蜜和平太久了，再加上還是事關利益方面的事，兩人很難去徹徹底底攤開來說清楚，只能任由彆扭在心中不斷滋生蔓延。

新款銷量成績越好，就越替成延證明，他的一意孤行都是對的，錯的藉此和他大吵一架的路寧。

兩人就這樣別彆扭扭地相處了一陣，直到NEW-S-TEP新款上架，開始鋪天蓋地地宣傳和推廣。網上的言論也隨之開始慢慢發酵，NEW-S-TEP之前有多強調原創，當時就被反噬得有多慘。

直到那時候，路寧才終於打定主意，想要認認真真地和成延再談一次。

但沒想到的是，後面的事情急轉直下，黃祿竟然因為扛不住壓力，帶著傲氣把所有貨真正地付之一炬。

LOTUS借著言論的風向，借著NEW-S-TEP所營造下來的「真正的原創」，狠狠地吃了一波流量紅利，乘風而起，完美地突破瓶頸。

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訂單和好評，徹徹底底地將LOTUS的每一個人淹沒。不管是路寧還會成延，都分身乏術，連工作的事情都沒辦法完全應付，更不用說還要抽出時間來和彼此進行新的一輪「爭吵」。

等到路寧和成延忙完的時候，黃祿和他的NEW-S-TEP已經徹底封店，消失在了電商行業。與此同時，路寧高高在上的父母，終於在周遭對LOTUS爆炸式的誇獎和讚賞之中，肯定了成延。

忙完了LOTUS的事情，路寧和成延兩人，就開始被往前推著跌跌撞撞地準備起了婚禮。

「等到後來結婚了，再去翻幾個月半年前的爭吵，好像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路寧笑了笑，說：「更不用說，成延還是做了正確決定的哪個。」

是成延，開發的新款成了爆款。

是成延，抓住了從天而降的一切好機會。

也是成延，帶著LOTUS突破了瓶頸，達到了一個他們從未想過的高度。

似乎在一夕之間，周圍原本還在為路寧找了個「不是很有出息」的男朋友一直在過苦日子而惋惜的所有人，都齊齊地改了模樣。他們對成延笑臉相迎，言談之間滿是對成延的肯定，扭頭來感慨「路寧這丫頭還真是走了狗屎運」「能攀上這麼一個能力強的男朋友，屬實有福氣」。

漸漸地，路寧便主動從決策位退了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路寧的老公成延是一個很能幹的人。

所有人知道，路寧是一個很有福氣的人。

路寧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只是此情此景，看起來倒顯得有些凄涼慘淡了。

路寧：「不過，我們的心結一直沒有真正地解開過。」

「可是時間長了，反而誰都不想去觸碰了。生活嘛，都想讓自己更開心一點，能敷衍過去，能每天什麼都不改變地繼續下去，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直到，前幾年，成延突然提出想要重新在其他平台再開一家店鋪。

所做的產品，風格定位甚至後續規劃路線，都完全和現在的LOTUS不一樣。更重要的是，成延還要親自把關。也就意味著，每年有一半甚至更多的時間裡，他都沒辦法待在廣州陪在路寧身邊。

同時，這也可能是完全獨屬於成延一人的店鋪。不管前期，他們兩個店鋪之間，會有何種互動和關聯。路寧都無比清楚地知道，這應該會是他們關係的一個全新轉折點。

或因為分開之後各自冷靜，兩人徹底放下原來的過往，再次重新真正地走到一起。

也或許，會因為這樣而漸漸地分道揚鑣。

但路寧怎麼都沒有想到，成延會如此誇張，徹徹底底地變成了另外的一個人。

她在之前，或多說少地也了解到了凡特斯所正在遭遇的情況，可萬萬沒有想到，這些事情竟然會和成延扯上關係。不僅如此，後面她還知道了更多成延隱藏起來的「故事」。

多年以來，身處愛戀中的完美人設，轟然崩塌。

再加上往事的刺激，路寧才走到了凡特斯，選擇說出一切。

成延來到凡特斯樓上之後的事情，在場人都已經清楚了，頓時面面相覷，一時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你，能去直播室重新說一遍嗎？」清亮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隨即愣住。

「我希望你，」林曉看著路寧，一字一句地開口繼續說道，「能夠在直播間，把當年的NEW-S-TEP和LOTUS的事情，重新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