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藍翎兒與修（7）
惡魔半蹲在地，撕咬著地上的少女，血肉從他大張的嘴巴中，順著咽喉，直入腹部。
血解渴！肉解餓！
同時，也讓身後冷酷少年的心降至冰點，被憤怒充滿。
……
那像是被野獸啃咬過的少女屍體，彷彿就在眼前，堪坦翰的眼中充滿了恐懼，止不住地乾嘔。
親眼看到自己最愛的人，變成那幅模樣，恐怕任何人都無法忘記。
即使自己如今已經是大劍聖，可堪坦翰依然不願、不敢想起那時少女的模樣。
堪坦翰無法原諒自己看到最愛的人，心中卻滿是噁心與恐懼，可他實在無法接受那樣的翎兒。
她，是他最美好的記憶，與最愛的人。
她的屍體，卻是他最恐懼的回憶，和無法面對的一幕。
手掌輕柔地拍打著堪坦翰的後背，翎兒輕聲道：「我知道那一幕對你很殘忍，但我沒想到你當時會過去，對不起。」
堪坦翰止住乾嘔，憤怒地低吼了一聲，似乎是在埋怨自己的懦弱與無能，他抬起頭，沉聲道：「任何人都可能對不起我，但唯獨不會是你！」
為了我，你連性命都捨棄了……
看到他還沒恢復過來，翎兒目光中滿是擔憂，她搖了搖頭，撇嘴道：「我是很愛你，但我還沒那麼偉大，當時的我常年忍受著病痛，早就不想再繼續堅持下去了，之所以拒絕你的求婚，也是這個原因……你可別自以為是，把我想的太好。」
堪坦翰勉強笑了笑，看著她，道：「心口不一。」
「女人都這樣！」
「你還不是女人！」
「我……」
看到堪坦翰已經從剛才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翎兒笑了笑，沒有和他繼續爭下去，「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握住堪坦翰的手，翎兒拉著他再度前行，輕聲訴說著自己當年的計劃。
「艾巴覺醒的能力出乎了我的意料，對我的計劃很有幫助。
他只要吞噬我的血肉，就可以獲得我的不死與命運感知，我在死前用魔法把自己的靈魂禁錮在木梳中，等到自己死後，再用借取能力，借已經成為他的命運感知，來感知你的命運，進而著手改變你的未來，這便是我的計劃。
比起我原來的計劃：我身死之後，讓別人幫忙改變你的未來，要有保障的多——我可以利用命運感知，來觀察你的未來究竟有沒有被改變，從而進行調整。
不過我沒想到的是，等我從木梳中醒來，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久到我什麼都來不及做。
好在，幸運的是，我死之後，你的未來已經發生了改變，你現在的人生軌跡，絕對不是我當初預見到的畫面，要不然，那些被我遺忘的記憶，就該蘇醒了。」
翎兒轉過頭，看著一直沉默著的男人，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柔聲道：「這便是我的秘密了，當時的我太自私了，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拯救你，完全沒有想過艾巴的感受，他變成魔將，我們兩個是罪魁禍首。
你能不能不要再怪他了，我不希望曾經最親密的朋友，如今互相視作仇敵……
準確說，是你單方面仇視他，他即使成為了魔將，也一直在尋找你，想要和你解釋清楚，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你居然換了一個名字，以堪坦翰的身份活躍在御魔之戰中。
多年的戰爭，你們卻沒有遇到過彼此，真是造化弄人。」
堪坦翰停下腳步，神情黯然，許久之後，才語氣複雜地說道：「如果你沒有告訴我這些的話，我確實會恨他一輩子，如今你把這些說了出來，我自然沒有理由再怪他，我們四個人變成如今這樣，真是讓人唏噓。」
曾經最親密的四個人，一個死去，一個成為惡魔，一個成為魔將，最後一個則成為了英雄。
「但是啊，翎兒，你說的太晚了，艾巴現在是魔將，我卻是英雄，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相處。」
堪坦翰感慨道：「我們兩個早就走到了對方的對立面，英雄與魔將，只能有一個存在於這大陸上，現在是我站在大陸上，可如果某一天，他從御魔圈裡出來的話，我依舊會毫不猶豫的把他重新送回去！」
翎兒面容苦澀，輕咬嘴唇，低聲道：「修，答應我一件事，除非人類英雄只剩下了你一個人，不然你千萬不要做那個再次封印艾巴的角色，他被我們害的夠慘了，失去了你和我這樣的摯友不說，就連小雅也……」
「小雅？她不是和艾巴一起被封印在御魔圈中嗎？」
翎兒搖了搖頭，語氣悲傷：「被封印之後，艾巴一直想要出來找你，這是他一直變強的動力……
幾個月前，他帶著小雅從御魔圈中出來了，還沒恢復過來的他，遭遇了紅玫瑰傭兵團，儘管艾巴佔盡優勢，但葉東離……紅玫瑰的團長，他隨身攜帶了一隻鳳凰，那隻鳳凰似乎被某人設下了封印和力量，在遇到艾巴的時候，那股力量被激活，藉助鳳凰之身，施展了封印術。
小雅被傭兵團內的一個魔法師姑娘封印，艾巴被鳳凰封印，和他們一同出來的魔將青岩，則被那個年輕的女騎士殺了。
艾巴在被封印之前，把木梳給了葉東離，並委託了他尋找你的任務，直到被封印的前一刻，他也依舊在念著你我……」
堪坦翰深深地吸了口氣，鄭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對艾巴出手！」
還沒等少女展露笑顏，大劍聖緊接著開口道：「但，他一旦從那個封印中掙脫，我便會通知其他英雄，趁他沒恢復力量之前將他制服，把他重新扔回御魔圈。
翎兒，別怪我狠心，人類的國度，不適合艾巴，在御魔圈中雖然壓抑，但以他魔將的身份來說，在那裡肯定要比在大陸上更加自由，當然，我會幫他把小雅救出來的。」
翎兒低下頭，神色複雜，「只能這樣了嗎？」
「只能這樣，身為英雄，同時也身為艾巴的……曾經的朋友，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翎兒妥協了，閉上眼睛，低聲道：「好吧，到時候你記得好好向他認錯，能在破開封印后見到你，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即使你們現在的處境不同，他也是一直把你當做朋友的。」
堪坦翰皺眉道：「你不和我一起嗎？如果他能同時看到我們兩個的話……」
「修！」
翎兒突然抬高聲調的呼喊，打斷了堪坦翰的話，她伸手抓住一顆微小的星塵，放在他面前，讓他仔細看著星塵在自己手中慢慢消散的場景。
「修，星塵雖然美麗，卻終究會消散在人們的視野中，過了今天，他們就會忘記這些美麗的星塵，繼續自己的生活
我就是星塵，你就是這些大街上的人們。
你不要再執著於已經消散的我了，我已經死了，但你不同，你的人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我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忘了我，找個比我更愛你的女人，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過客？」
堪坦翰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翎兒會說出這樣的話，激動地按住少女的肩膀，他注視著少女蔚藍的眸子，沉聲道：「或許吧，但我對你不僅僅是過客吧？你忍心把我推給別的女人？」
「不忍心又能怎麼樣？！！」
激動地掙開堪坦翰的手，翎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一直不願意麵對的事實，大聲道：「你這三十年來經歷了什麼，我一無所知，我也想陪著你一起經歷那些啊……不止是那些，我還想陪著你度過你人生的全部，我想看著你從青澀變為成熟，我想看著你從少年變成英雄，我想嫁給你，和你度過餘生，或許我們會有個小寶寶，或許我們會吵架會生氣，但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和好的，等到老了，我們一起白頭……」
翎兒緩緩蹲在地上，面容凄苦，眼淚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滑落。
少女蹲在大街中央，埋頭痛哭，用嘶啞的聲音，啜泣道：「但是啊，修，我已經死了啊……我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我想又能怎樣？我不忍心又能怎樣？這些我全部都做不到！
已經死去的我，連觸摸你都是奢望，迦洛能幫我們一次，難道他能幫我們一生嗎？
別再逃避了，修！」
翎兒抬起頭，淚眼朦朧，哽咽道：「翎兒已經死了，修該忘了我，繼續自己的人生。
能夠和你度過這一天，能夠知道你的命運已經被改變，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我不滿足啊。」
堪坦翰臉上寫滿了心疼，他蹲下身子，溫柔地伸出手，幫翎兒擦乾臉上的眼淚，印象當中，他從未見過這個堅強的少女在自己面前哭過。
「你想的那些，我也很想，如果能忘記你，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忘記了，又怎麼會直到今天還是孤身一人？」
翎兒輕咬嘴唇，一狠心，奮力把堪坦翰推倒在地，指著他的鼻尖，聲淚俱下，道：「當斷不斷，這一點都不像你！
你斷不了的話，那我來幫你斷！
從此之後，世上再無翎兒，也再沒有翎兒的靈魂，如果你鐵了心不願面對現實的話，那就抱著那副破畫過一輩子吧！
別讓我瞧不起你，修！」
說罷，翎兒閉上眼睛，張開雙手，無數淡藍色的星塵從她身上升起，緩緩飄向空中。
她竟是要解除自己設在木梳上的禁錮，讓自己的靈魂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不！」
堪坦翰低吼道，趕忙起身撲向她，想要阻止她這近乎自殺的舉動。
她已經自殺過一次，自己難道還要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眼前再死一次嗎？
無形的牆壁阻攔了堪坦翰的身軀，他顧不得是否會傷到路邊的行人，渾身鬥氣暴漲，瘋狂地攻擊著面前看不到的牆壁。
「修，我全部的精神力凝結成的防禦，即使是你也不可能短時間破開的，等到你進來的時候，我的魔法也就完成了。」
少女站在牆壁後方，緩緩睜開眼，靜靜地注視著狀若瘋狂的男人，蔚藍的眸子中滿是愛意。
「再見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