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陌

『我見到過天使，她曾送我一朵花』

羅斯城內，東嵐駐地處有一座偏離駐地區比較遠，坐落在一片花田的小房子，小房子除了窗口比較高，其他沒有什麼特殊的。

噔噔！

手指敲擊木板的聲音驚醒了躺在床上的騎士。

騎士坐在床上，背靠牆壁，過了很久才開口道：「你來了？」

窗口，一朵淡藍色的小花探了進來，輕輕地點了點，似乎怕打擾到這裡的主人。

藍翎草，也被稱作藍翎花，算是大陸上最常見，生命力最頑強的植物了，再加上本身也能食用，頗受人們喜愛，不過那些貴族倒是討厭這種低賤的花兒。

「剛才對不起啊，我只能把你扶起來，太過關心你的話，那些貴族小姐會對你不利的。」

騎士仰著頭，看到那朵小花輕輕地搖了搖。

許久沒有聽到屋子裡主人的聲音，一道沙啞且尖銳的聲音響起，十分刺耳。

「阿陌……不開心？」

「嗯。」

「為什麼啊？」

騎士想了想，道：「你送我的花沒了。」

「那……這朵我送給你了。」女孩兒尖銳的聲音回答道。

騎士忽然起身，抓住那朵花和握著花的小手，小手的主人似乎想要抽走，卻被騎士牢牢地握著。

「阿陌……」

騎士探出窗口，那位面容清秀的小姑娘臉色通紅，就像一顆熟透了的蘋果，讓他想要咬上一口。

舉起小姑娘，將她放在窗台上，騎士半跪著，熟練地把那朵花挽成一枚戒指的模樣，認真道：「莉莉，我想永遠的把握住我的浪漫，你願意嫁給我嗎？」

莉莉撅起嘴，不開心的情緒擺在臉上：「不行，阿陌……人好，我配不上你。」

「莉莉！」騎士忽然的大喊嚇得小姑娘一哆嗦，茫然地看著騎士。

「莉絲，你那親愛的姐姐已經讓他爹安排我和她的婚事了！」

莉莉面如白紙，低下頭，躲閃著騎士的目光：「姐姐……人好，阿陌……人好，你們很合適。」

看著小姑娘低著頭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模樣，騎士趕忙拿出手帕，把她的眼淚擦乾淨，卻發現怎麼擦都擦不幹凈，小姑娘還在那兒哭著呢。

「或許很合適，可我的愛人不是莉絲，是莉莉。」騎士溫柔地吻在女孩兒額頭，低聲道：「只要你同意，我們就離開這裡，你不是一直想去我家看看嗎？雖說那裡滿天黃沙沒什麼好看，不過如果有你和我一起的話，或許會有很多新的美好等我發現。」

莉莉哽咽著看著騎士，高聲道：「你！是騎士！不是，惡魔！」

在帝國，你就是騎士！

回到沙漠，你就只能是惡魔！

騎士呆立當場，彷彿靈魂被抽走，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許久，他痛哭了起來。

很多年前，在他剛來這裡的時候，在他還未成為騎士的時候，在他對未來充滿絕望時，寂寞了很久的他，看到了從窗口伸進來的一朵淡藍色的小花兒。

「有人嗎？」

女孩兒清脆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響起。

那時候的少年已經被一個人關在那裡一年多了，每天三餐是別人送來從窗口遞進來，洗澡上廁所也都在這個屋子裡進行，不是他不想出去——門被鎖住了。

他只有在夜晚，通過窗戶，看著滿天繁星之時，才會感覺到還有人陪著自己——星星！

那些人在等，在等他覺醒血脈，然後把他翅膀割去，讓他做一頭人類帝國的炎龍，而不是使用炎龍九轉的惡魔。

長久的孤獨使他幾乎喪失了語言能力，他只能發出「啊啊」聲，祈禱對方不要離去，他習慣孤獨了，可他並不喜歡孤獨。

然後，他就看到了天使。

一個年紀和自己看起來差不多的女孩兒，吃力地爬到窗檯，好奇地看向他。

「你叫什麼？」

「我叫……竹陌。」

少年滿臉漲紅，他幾乎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才逼迫自己的聲帶發出了這幾個聲調，他怕自己如果不回復的話，連這個天使也會捨棄自己而去。

「那……我就叫你小陌了。」

從那以後，少女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趟，教他說話，給他講外面的故事，對他說那些帥氣的騎士。

「我要做你的騎士。」少年對女孩兒說。

「可我不是故事裡的公主啊。」

「你是我一個人的公主！」

「嘻嘻，阿陌你是不是喜歡我？」

少年將女孩兒送給自己的花別在她的發梢，只是輕輕地笑。

這個問題，他早已在過去的歲月里給出了答案。

在少年成年的那一天，女孩兒帶了很多好吃的去找他，他說過，在他成年以後，他就可以離開那座小屋了。

少年卻並沒有告訴她，魔裔都會在成年以前覺醒血脈。

那一天，當女孩兒到那裡的時候，小屋外有一隻身材魁梧，渾身被紫黑色角質物體覆蓋的惡魔正在和帝國的騎士和魔法師在戰鬥。

惡魔的左翼彷彿被人為地割開了一條大豁口，再長些恐怕整個翅膀都要與身體脫離。

「果然是惡魔心性，隱忍到成年這天覺醒血脈，在凈身時偷襲我們，竹陌，帝國對你很失望。」

一位全身籠罩在白袍中的大魔法師高聲道。

袍子下，他的雙手在顫抖。

他們還是低估了竹陌，儘管想到他有可能會反抗，卻沒料到化身為惡魔的他實力竟然如此之強。

除了那位大魔法師，其他人都倒下了，惡魔似乎尚有一絲理智，並沒有下死手。

這就說明，還有機會！

「竹陌，現在回來接受凈身，帝國對你既往不咎！你飛出帝都，等待你的只有無窮盡的追殺。」

少年飛翔在空中，靜靜的望著天空。

現在沒有人攔得住他追尋自由，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觸碰到了自由，而那座小屋，就是剝奪他自由的牢籠。

不過當他注意到那個跑向自己，滿臉淚水的女孩兒時，他還是放棄了。

「我是騎士！不是惡魔！」

少年竭力嘶吼，身上的紫黑角質化作點點晶瑩消散在空中，無力地落向地面。

「竟然憑藉自身的意志，強行將惡魔血脈清除！這……怎麼可能？」

等大魔法師回過神的時候，發現那個女孩兒竟然張開雙手，試圖接住落向地面的少年。

如果真接住，恐怕那個小丫頭的手臂也要廢了。

大魔法師趕忙用漂浮術減輕了少年下墜的速度，看到女孩兒接住少年，他鬆了口氣，癱坐在草地上，看著他倆輕聲笑著。

帝國的炎龍！

在他親眼目睹下誕生了。

之後，少年消失了一段時間，等到兩人再遇見時，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騎士。

那段時間，他們做了很多以前沒做過的事，一起在花田嬉戲，一起躺在屋頂上數星星，一起去河流捉魚。

每次出任務回來，少年都會給她講他的所見所聞，女孩兒靜靜的聽著，偶爾會調皮地將花兒別在他的頭髮上。

那是她送給他的。

如果以前的我真的是惡魔的話，那她一定就是拯救我的天使。

少年無數次這麼想著。

那段時間他很快樂，可是隨著他在騎士團越來越出名，他逐漸擁有了許多仰慕者。

其中，不乏那些貴族小姐們。

騎士與公主，這樣浪漫的故事很讓她們嚮往。

不過當某天兩人在一起時被一位貴族小姐遇上，這件事傳遍帝都之後，一切都變了。

女孩兒的嗓子……變得沙啞且刺耳！

他沒有追問，只是像以前一樣和她相處，只不過更小心，更謹慎。

他不敢再讓那些人看到自己與她在一起，怕這個可憐的女孩兒遭遇更大的不幸。

莉絲，她的姐姐，她的嗓子是被她同父異母的親姐姐親手毀的！

這是少年從一位貴族小姐兒那裡打聽到的，然而他卻不能做出任何報復行為。

如果他報復，後果或許會在女孩兒身上應驗，他不敢再傷害這個女孩兒了。

「帝國的炎龍……」竹陌輕笑出聲，當他回過神的時候莉莉已經離去，只在窗台上留下了一朵花。

離開帝都，他就不會再是一名騎士了，莉莉不想看到那樣的他。

「為了你，我願意做騎士。」竹陌趴在窗檯，看著滿天繁星，輕聲道：「永遠做下去……」

拿起通訊寶石，竹陌注入一絲鬥氣。

「阿陌？」竹璃兒的聲音從寶石中傳出。

「嗯，怎麼來了也不見我一面就走了？」想起性子執拗的妹妹，騎士的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

「唔，雖然我也很想和你好好聊聊，不過這次來人類帝國這邊有些事情需要處理。」

人類帝國……

竹陌無奈的笑了，眼神悲傷。

她依舊在意這點。

「炎龍九轉的修鍊方式我告訴你。」

竹陌面色凝重，問道：「為什麼，這代人裡面你已經學會了，就不需要我再學習！」

當年他只學習了第一重，便代替妹妹來到了這裡，事後也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如果讓自己的妹妹待在這裡這麼久，他根本不敢想象妹妹會變成什麼模樣。

「沒什麼，以後……或許會有一些變故，之後我會找你詳談的。」

「好吧，我不會公然在帝都使用的，你放心。」竹陌答應了妹妹的請求，似乎猜到了妹妹的心思。

「別做傻事，有些事，不需要你來抗。」竹陌輕聲道：「還有老頭兒呢。」

「他？他已經消失十多年了。」

竹陌眼神黯然，沉默不語，他不敢想象本就性格乖僻的妹妹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兄妹倆，都是如此不幸呢。

「早點來看看哥，我想你。」

「嗯。」

騎士趴在窗檯，左手捏著一朵小花，就那樣看著夜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