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我自明月照大江，任它暴雨滔天狂
第一二五：我自明月照大江，任它暴雨滔天狂
冷鏈四條發射出紅色光束的手臂舞動不休，紅色的光蛇吐著信子不斷地向外撲擊，非常兇狠凌厲。再加上冷鏈奇特的外形，此刻倒像是上演了一副活生生的「刑天操干戚以舞」的神話場景。
面對著狂舞不休的冷鏈，卓君一手裡的金箍棒如潛龍升淵一般，在數次的騰移變化之後，咆哮著撲到冷鏈揮舞不休的四條手臂上。一時間，火樹銀花綻放，點亮了這個黎明中的角斗場。
金箍棒和光束的每一次碰撞都砸爆了空間中的很多細小塵埃物質，而後演變出各種各樣的輻射粒子、輻射能量就像自虛空中出現的小噴泉一樣，圍繞著卓君一和冷鏈猛烈噴發。
這樣的煙花場景在外人看來自然是美輪美奐的視覺享受，但場中的卓君一和冷鏈卻無比危險，稍有不慎就有落敗身亡的風險。
冷鏈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確有狂妄的資本，只見四條光束猶如四把殺氣凜凜的大刀，上砍下挑，左劈右撞，每一次出擊都充滿了殺意已決的慘烈味道。而且冷鏈的光束是從自己手臂上發射出來的，和自己的身體可以說是一體延伸，其靈活性自然不在話下，其詭譎靈動，用如臂使指都不足以形容。
而卓君一的棍法卻在大開大合中，暗含中正平奇的韻味，在每一棍都力求和冷鏈正面碰撞的同時，奇峰迭起的怪異招數也不時閃現，讓冷鏈在大吃一驚之下暗自戒備：卓君一砸他一拳，他還能勉強承受，可如果挨了金箍棒的一棍，那這力量最起碼翻了好幾倍，骨斷筋折甚至一命嗚呼都是有可能的。
「在這種情況下，閣主的情況有點不妙。」野史齋上，雅人神色凝重地說道。
「沒錯。閣主如果被冷鏈砍上幾刀，他恆星級的身體未必能扛得住，而冷鏈應該也挨不了閣主幾棍子。在這種時候，『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打法才是最正確的，只有夠凶、夠狠才能搶佔到一絲先機，在絕境中殺出一條生路。」俗物接著說道。
「可問題是：閣主在這方面能拼得過冷鏈嗎？」雅人有些憂慮地說道。對於他和俗物來說，如果卓君一沒有回來，其實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但將來會怎樣誰也不好說，所以他在矛盾中的憂慮還是有些真實的。
「那怎麼辦？」東門汀很焦急地看向劉嫣笑。這個小姑娘的臉上甚至冒出了細微的汗珠，而一旁喬達摩的神色也非常緊張。
「沒事的。」劉嫣笑微微一笑，然後伸手拍了拍東門汀的肩膀，示意她和喬達摩不用擔心。
「以傷換傷、以命搏命」的把戲，卓君一和劉嫣笑其實也很熟悉，他們雖然沒有像冷鏈那樣殺人如麻，但也無數次在死亡的邊緣掙扎過。所以，劉嫣笑在突然之間對卓君一充滿了信心，這種信心是建立在他們過去一千五百年時間所經歷的基礎上。
看著沉靜的劉嫣笑，雅人和俗物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除了他們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此刻在想什麼。
而下面的角斗場中，正在用金箍棒招架冷鏈四條光束的卓君一早就發現了問題所在：他和冷鏈這樣拼下去必然會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冷鏈對於手中四條光束的運用之巧妙，完全不遜於卓君一的金箍棒，而在搏殺經驗方面，冷鏈更是比卓君一豐富。
所以卓君一最好的辦法就是奇兵突進，和冷鏈以傷換傷，然後在生死邊緣找到機會打敗這個他從未遇到過的強大敵人。
但實際上卓君一卻並不想這麼做，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贏：打敗冷鏈或者殺了冷鏈並不能解決劉嫣笑的問題，並且這和卓君一心中所謀划的也是背道而馳。
耳朵里傳來周圍寶塔上各色生命體越來越狂躁的喧囂聲，卓君一知道自己該做出選擇了。於是，金箍棒在卓君一的有意控制下，在和冷鏈的一條光束碰撞之後，又像失控一樣撞上了另一條光束。
冷鏈的眼神中頓時凶光大漲，他才不會管卓君一為什麼會這樣，他只知道這是他的機會。所以冷鏈前面兩隻手的光束交錯而下，趁機死死地壓制住金箍棒。而後，冷鏈的身軀微轉，身後兩手的光束閃電般地斬向卓君一。
卓君一此時已經來不及用金箍棒阻擋這致命的兩斬，所以他只能拖著金箍棒在身軀後仰的同時急速向後退去。
野史齋上的劉嫣笑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卓君一的失誤已經讓他陷入了被動，這是足以致命的失誤。
面對倉皇後退的卓君一，冷鏈毫不猶豫地順勢壓上。他的四條光束如同風車一般旋轉不休，在「噼啪」的空氣爆裂聲中，就像一片汪洋般的紅色水幕籠罩著卓君一。
「嗡嗡」的一陣輕響不絕，這是卓君一的生命場防禦被火紅風車硬生生斬入的聲音，這兩種能量的交鋒立刻讓卓君一陷入了一個暴亂的漩渦之中。
冷鏈的嘴角略過一絲笑意，他的四條光束剛才全部斬在卓君一身體的同一個部位，這基本上已經為他奠定了勝局。
但就在冷鏈想要進一步用紅色水幕把卓君一徹底淹沒的時候，金箍棒如鐵鎖橫江一般從水幕中滕然升起，然後帶動著卓君一的身體躍上了水幕的上空。隨後，卓君一身軀側平，單手持握金箍棒，如羚羊掛角一般在冷鏈的頭上輕點一下。
冷鏈頓時向後跌去，這一「點」的力量雖然不足以對他造成嚴重的傷害，但卻可以讓他失去平衡。在向後倒去的同時，冷鏈前後手中的四條光束如鞭子一般抽向卓君一，但卓君一卻早已在身形閃動間避到了遠處。
「閣下果然厲害，不過要想拿走我的金箍棒，還差了那麼一點。哈哈。」卓君一大笑一聲，然後衝天而起跳進了野史齋內，隨即野史齋化作一顆流星直射向外太空。
「金箍棒？」冷鏈低聲冷笑，然後便也消失在了這個角斗場。
這場大戰最終以冷鏈獲勝而結束，矢浮屠城完整地回到了他的手裡，這座中軸線上的第一城依舊在沙漠的東部屹然矗立。
「閣主，你……」原本興高采烈準備大拍馬屁的俗物看見卓君一頓時嚇了一跳：此刻的卓君一看起來恐怖異常，他被冷鏈光束擊中的半邊身子上，噼里啪啦的電流、火花閃爍不止，藍紫色的輻射物質伴隨著縷縷白煙像噴泉一樣從他的身體里噴出。
「我什麼我？我沒死在下面，你很失望？」卓君一掃了俗物一眼。
「這個真的是誤會，我老俗對閣主絕對沒有不良心思，但是其它人就很難說了。」俗物舉著方天畫戟，急頭白臉地對卓君一解釋道。
卓君一略微一愣，便不再理會上竄下跳的俗物，而是徑自走到了劉嫣笑的身邊。
對於俗物就這樣把雅人扔出來，搞的卓君一一時間很難摸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卓君一和劉嫣笑一向的宗旨是：我自明月照大江，任它暴雨滔天狂。所以，他們並不在乎雅人和俗物到底是哪路鬼神。
劉嫣笑知道卓君一雖然傷得很重，但並無生命危險，所以她很平靜地讓東門汀和喬達摩離卓君一遠一點，然後就開始幫助卓君一驅除他身體里的雜亂能量。
「恭喜閣主安然歸來。」雅人這時淡淡地開口，就像沒聽見俗物剛才的話一樣。
卓君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然後對雅人說道：
「找到羬惑的蹤跡需要多久？我可能要休息很長一段時間。」
「已經找到他了，羬惑剛回到TG769B號星球。」
「這麼快？你手裡的情報網覆蓋了整個亂域嗎？」卓君一不禁皺眉問道。
「當然不是，只是天狂提供的科技太過厲害罷了。對於亂域中常規傳遞的單維信息流，我們都可以很容易截獲。只有像利用龍首號的恆星級動力源製造出來的多維信息通道，才很難被別人破解。」
「量子通訊嗎？」卓君一又問道。
「可以這麼說吧，這牽扯到了其它維度的物質，需要在很強的能量場下、利用精密的科技設備才能做到。」
「俗物，我走之前你說什麼來著？」卓君一又看向了俗物。
「閣主，老俗我去宰了羬惑沒有問題，可羬惑好歹也是那個文明的重要人物，萬一我回不來的話，那我們茗棠閣豈不是損失了一員大將？」俗物很小聲地回答卓君一。
「那你想怎麼樣？要不我陪你去？」卓君一盯著俗物。
「那倒不用，只要雅人陪我去就行。沒理由老子去拚命，卻放雅人這個腹黑的小白臉在這裡悠閑？」俗物嘿嘿直笑。
「不去。」雅人直接就撂出了兩個字。
卓君一剛想說話，卻突然扭頭看向了外面的太空：有人正流星趕月地追著野史齋，並且很快就要追上來了。
「漆蒲武堂、七十二騎士、末流介子，前來求見。」劉嫣笑剛控制野史齋放滿了速速，一道信息流就傳遞了過來。
「漆蒲武堂？七十二騎士？什麼來路？」卓君一看向了雅人。
「我從未收集到這方面的信息，所以我也不知道。」雅人搖了搖頭。
「管他什麼來路？反正是個高手，老俗我正好手痒痒。」俗物說著拿起方天畫戟就沖了出去。
卓君一越來越對俗物產生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這個時而憨厚、時而諂媚、時而莽撞、時而腹黑的人已經讓他徹底看不清了。不過卓君一沒空多想這些，立刻和劉嫣笑一起走出了野史齋。
在野史齋的外面太空中，一團火焰的俗物正像牯牛一般不停地沖向一個外表斯文柔弱的神秘生命體。這個生命體和地球人的形體差不多，只是更瘦削細長一點，再配合他那一身灰色的長袍，立刻給卓君一和劉嫣笑一種儒雅的感覺。
隨後，當卓君一看清楚這個生命體手裡拿著的東西時，在驚呆的同時也不禁啞然失笑：這個生命體居然拿著一塊板磚當武器，他就用手裡的磚頭把沖向他的俗物不停地拍飛出去。
「拿塊板磚當武器，倒是有夠另類的了。只是俗物這樣不問青紅皂白的就動手不太好吧？並且到現在為止，他好像還沒佔到什麼便宜。」卓君一說著看向了雅人。
「俗物，閣主讓你回來，他說你不是對手。」雅人面無表情地對已經很狂躁的俗物說道。
「他放屁。」俗物狂吼一聲，他身上的火焰更是暴漲三分。這當然不是真正的火焰了，而是俗物身上某種物質正在發生變化的結果。
隨後，狂怒中的俗物點燃了一大片宇宙塵埃，像是帶著一片鋪天蓋地的火海，對著那個手拿板磚的生命體狂猛絕倫地壓過去。
「我是讓你阻止他，你特么胡說什麼呢？」卓君一盯著雅人。
「閣主的話高深莫測，是我理解錯了。」雅人面無表達地說道。
卓君一隻有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真的無話可說了。而劉嫣笑則握著金箍棒隨時準備攔下俗物，她不能任由俗物無緣無故地傷人。
但可惜，劉嫣笑的顧忌純粹是多餘的：一塊平淡無奇的灰白色磚頭就像一艘乘風破浪的小船一樣，劃破熊熊火海然後毫不留情地拍在俗物的臉上。
俗物怪叫著倒飛回卓君一等人的身邊，還沒等他再次跳出去，劉嫣笑的金箍棒已經攔在了他的面前：
「住手。」
「介子？我們好像並不認識吧。」看著那個儒雅的神秘人來到面前，卓君一緩緩地開口說道。
細看之下，這個介子的膚色是一種閃爍著柔和光線的藍紫色，並且他眼珠蔚藍，鼻樑高挺，臉頰細緻，從地球人的審美來看，怎麼樣也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了。
此時卓君一等人面前的介子表情平淡，完全沒有把俗物拍飛之後的喜悅之情，反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們的確不認識，我剛才只是看見你在矢浮屠城和冷鏈對決，所以冒昧前來打擾一下。」
「你的武器很特別。」劉嫣笑這時開口說道。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師傅告訴我說：要用心中的板磚拍人。當時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等到我現在長大了，我才知道用板磚拍人的感覺，真的很爽。」介子悠然地說道。
「老子宰了你。」俗物狂吼一聲，但隨即就被劉嫣笑的金箍棒按住了。
「我大師兄對你很感興趣，可能以後會來找你，所以我提前來打個招呼。」介子不理會俗物，繼續對劉嫣笑說道。
「很感興趣？這什麼意思？」卓君一的眉毛挑了起來。
「不要誤會，沒有別的意思。我大師兄只是看不慣別人稱『無敵』罷了。這是他的臭毛病，你們其實大可不必理會他。」
「還真是臭毛病。」俗物冷哼一聲。
介子聞言只是微微一笑，然後主動向卓君一等人講述了他們漆蒲武堂的故事，包括他們在自己星球上的那場「變革」。
聽完介子的一番話，卓君一和劉嫣笑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牽扯到整個文明的事情，他們以前從沒有真實接觸過。
良久之後，卓君一才開口說道：
「你們真有七十二個人嗎？」
「現在我們只有三十六個人，但我們會在亂域招收弟子，最終可能會有很多。這『七十二』只是一個虛數，代表著翻一番、桃李滿天下的意思。」介子解釋道。
「你們如果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加入我們漆蒲武堂。」介子隨後又說道。
「講學傳道，這是你們這種高人做的事，我們可做不來。」卓君一的語氣平淡，他想到了還被壓在山下的蘇格拉底。
「你們為什麼要那麼做呢？真的有必要嗎？」劉嫣笑突然問道。
「我師傅他們覺得有必要，所以就那麼做了，不過事實上也不好說什麼對錯。我倒是覺得這是一個『時代』的問題，任何一個時代都只有等它過去了之後，後來人才能站在歷史的角度上完整地去認識它。」
「或許是這樣吧，處於時代中的我們的確難以超脫於這個時代，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堅持本心、勤勉求存罷了。」卓君一悠然長嘆。
「可好好的一個學府毀於一旦，未免也太可惜了。」劉嫣笑搖著頭說道。
「你知道嗎？在我們的歷史上，也有過很多類似的情況，單就文化上而言，比如說『八股取士』這樣的主流文化就曾經在歷史上統治了我們很長時間。在那個時代里，又有多少人能超脫於這種時代文化之上而敢於做出變革呢？」卓君一對劉嫣笑說道。
「或許他們所做的是對的，至少他們勇於做出改變。」劉嫣笑看向了介子。
「對錯的事情就讓歷史來評價吧。我們只是認為有些事情非常重要，為了走出第一步，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所以即便成了喪家之犬，我們也會繼續走下去。」介子手拿板磚，洒然說道。
「當我大師兄來找你們的時候，你們不要太驚慌，因為他並無惡意。而如果你們能揍他一頓的話，我也會很高興。對了，他叫中微子，我們都叫他微少。」介子最後和卓君一幾人這樣說道，然後就在太空中悠悠然地遠去了。
「又是一群怪胎，亂域里從來都不缺少生命的奇迹。」雅人長嘆。
在幾人回到野史齋上后，俗物軟磨硬泡最終還是把雅人拉走了，對於他們兩個一起去找羬惑的麻煩，卓君一和劉嫣笑也更放心一點。
「沒想到你『拳腳無敵』的名頭這麼響亮，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呢。」當池塘邊只剩下卓君一和劉嫣笑兩人時，卓君一有些酸溜溜地對劉嫣笑說道。
「那就讓他們盯著好了。不過你還敢說這些？你為什麼故意輸給冷鏈？我覺得以你現在所受傷的代價，你完全可以打敗他。」劉嫣笑看著卓君一。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然後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們即便拿到了整個矢浮屠城，你想要的大同世界也不會出現。那麼，我們為什麼不自己建造一個新的城池呢？」
「什麼意思？」劉嫣笑有些迷惑。
「我們在矢浮屠城的外面再建一座城池，那麼以後來這條中軸線上避難的人直接就可以進入我們的新城，而不必再流落到沙漠上任由那些流寇搶掠，這樣不是更好嗎？」
「你真的想這麼做？還只是為了我？」劉嫣笑一臉驚喜地看著卓君一。
「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更何況你所想的完全是一片『純粹的善心』，我覺得任何『純粹的善心』都應該得到包容，所以我們十步拂衣俠當然要這麼做了。」卓君一眼神中光彩流轉地看著劉嫣笑。
「那你為什麼要輸給冷鏈呢？」劉嫣笑臉帶桃花，輕聲地問道。
「因為在這顆星球上，天宇翼族和深海厚殼族才是一切混亂的根源，我們要建立一座新城就必須要團結中軸線上的所有城池來抗衡他們，而矢浮屠城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劉嫣笑閉上眼睛，然後滿臉笑意地伸手抱住了卓君一。她知道卓君一是為了她才會有這樣的打算，並且這也才是卓君一的風格：膽大妄為到無邊無際，沒有什麼是他想不到、不敢想的。
無論未來的路將會如何，但此刻在這方小天地內，充滿了安閑靜謐的溫馨氣氛——知足常樂，或許說的就是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