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願做玉家劍
景牧辦事的效率很快,在任夫人同意放棄追究之後,立刻安排了幾樁新鮮事供眾人飯後談資。
玉家的事,很快便被人拋諸腦後。
之前玉家的事,雖鬧的沸沸揚揚,但有多少人是真正關心的呢?
不過是跟風罷了。
畢竟死的人與他們無關,痛也不在他們。於大多數人而言,無論是任謙無辜枉死,還是世家與寒門之爭,都左不過是件飯後談資。
這件事的熱度下去了,還有其他事等著他們談論。
無關痛癢。
任謙出殯那天,晴空萬里,陽光普照大地,不見一絲陰霾。
在玉沉身亡,任夫人放下狀告之後,世家與寒門之爭便漸漸的告下一個段落。
任謙出殯的時候,雖然其死在南疆城掀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風波,但真正來送他的人並不多。
任謙尚未婚配,自然無子嗣。前來悼念的人來來去去,最後只剩任夫人守在其旁。
程筠墨趕來的時候,任夫人正用帕子拭擦著眼淚。紅腫的眼睛,蒼白的臉色,比起之前衰老了不少。
像是,任謙的離世把她整個人的活力都帶走了。
程筠墨看著任夫人,心裡頗為難受,原本她已然可以頤養天年,如今卻白髮人送黑髮人。
程筠墨上了柱香,而後道:「夫人節哀。」
「多謝姑娘。」任夫人回禮道。
「夫人保重身體。」程筠墨眼疾手快的扶住搖搖欲墜的任夫人低聲道。
「不礙事,多謝姑娘關心。」任夫人在程筠墨的幫助下站了起來道。
「姑娘是哪裡人?我記得我兒生前並沒有相熟的姑娘。」任夫人淡淡的問道。
「我與令郎生前並不相識,只是感嘆令郎的遭遇與夫人的堅韌,特來上柱香罷了。」程筠墨如實回答道。
「多謝姑娘。」任夫人再一次道謝道。
「夫人客氣了。」程筠墨回禮道。
景牧忍受著毒藥所帶來的疼痛,許是加大了分量,竟比之前疼上百倍。
大約是疼狠了,便不覺得疼了,景牧竟有些昏昏欲睡。
他知道這是玉家給他的懲罰。
許是對他的身份仍有顧忌,玉家對他的懲罰並不像對旁人的懲罰,會有鞭笞之罰。
不光如此,玉家還用了上好的葯將他此番出逃在外面受的皮外傷細細包紮了一番。
只是毒藥卻比往日痛苦百倍。
景牧正昏昏沉沉,突然耳旁傳來玉文溪的聲音:「家主說你這次事辦的不錯,以後就住在秋水居。」
景牧費力的睜開眼睛,不喜不悲道:「多謝姑娘告知。」
毒藥的加量大概持續了七天,景牧在熬過來的時候,感覺像是從地獄里爬回來的一般。
難得的清醒,景牧並沒有出房門,外面陰雨綿綿。
景牧靜靜的望著雨停,對中途來給他送葯的玉文溪道:「我要見外祖。」
玉漸漸聽了,透過窗子,他看見玉文溪打著油紙傘,一淺一深的踩在外面的石板小路上,落腳與抬腳的周圍,總是能帶出些小小的水波。
「家主同意了。」
景牧跟著玉文溪來到思危堂,朝玉明哲行禮道:「景牧見過外祖。」
「文溪說你要見我。」
「是,我有事想與外祖談談。」景牧不卑不亢的道。
玉明哲揮了揮手,讓屋子裡的其他人都退下:「說吧。」
「外祖如今可還有稱霸南疆的心?」景牧開門見山,毫無廢話,直截了當的道。
「你這是何意?」玉明哲淡淡的問道。
「我替外祖除去您在南疆樹的敵人,屆時還請外祖准我返祖籍參加科考。」景牧低眉順眼道。
「你不怕我出爾反爾?」玉明哲反問道。
「我參加科舉是之前趙公公建議的。」
玉家人皆知帝都來的趙公公,向來代表著皇上的意思。
景牧之所以會從帝都千里迢迢的來到南疆,是為請罪。如今趙公公提議景牧參加科舉,便是皇上准許景牧參加科舉。
而世家子弟,大多都會參加科舉。
「你是在威脅我?」玉明哲冷哼道。
「景牧只是實話實說,將實情告訴外祖罷了。」
「你要如何做?」
「藥房失火,毒人除了景牧再無旁人。若要再造一批毒人,必然不是短時之功。」景牧頓了頓:「這世間多的是殺人的法子,並不是非毒人不可。」
「景牧願做玉家劍,為玉家披荊斬棘!」
「既然你信誓旦旦那便給你一個機會。」
玉家倘若稱霸南疆,便不會再有之前受限於人的事了。
「景牧還有一個請求。」景牧抬頭道。
「說!」
「我不想用景牧的身份為玉家做事,一來往後之事必然兇險萬分、且不擇手段,於名聲一事上並不會怎麼好聽。二來參加科舉之人,需要身世清白、過往乾淨。」
「所以,景牧懇請用為玉家做事時,用一個其他身份。」
玉明哲大約覺得景牧言之有理:「那你做事的時候便稱呼公子牧吧。」
「多謝外祖成全。」
景牧走後,玉明哲吩咐玉文溪道:「從今天起,你的主要任務便是守著景牧。」
「是。」
「過兩天你把景牧以公子牧的身份安排到廣益堂。」
廣益堂,玉家謀士的居所。
「是。」玉文溪掩下面上的驚訝道。
夜深人靜時,景牧憑藉著對玉家守衛布局的了解,躲過層層防衛,來到了藥房。
這幾日他聽底下人的議論得知,藥房那日的大火委實燒的有些大,遍地焦土。
景牧進了毒人居住的屋子,不知道是刻意為之的緣故,還是這裡大火實在燒不起來。
毒人居住的那間屋子,竟然完好無損,成了藥房失火后唯一留下的東西。
很多人都說這是奇迹。
景牧站在院子里,彷彿那場大火就在眼前熊熊燃燒。
他的命是傾整個藥房之力挽救回來的。
但凡能夠活下來的毒人,沒有一個不惜命的。
受了那多苦,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怎麼可能不惜命?
然而他們最後選擇了將生的希望留給他。
而藥房之中,他除了知道邵容卻的名字,其他人的名字他竟一概不知。
沒有毒人,這間屋子也就沒有鎖上,景牧很輕鬆的進到了裡面。
仍然是他離開時的模樣。
景牧借著月光,從暗格里拿出手札,將他們放入懷中。
在將暗格復原時,景牧發現裡面除了剛剛的手札還有一封信。
上面赫然寫著景牧親啟的字樣。
景牧將它一併放入懷中,將暗格復原好,環顧四周,深吸了一口氣后,離開了這裡。
回到秋水居,景牧借著燭光將邵容卻留下的信大開。
阿景: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上。
阿景,我其實不希望你能看到寫封信,因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勢必已再回到了藥房。
而我想不出來,你是以何種方式回到藥房的。他們有沒有為難你?你有沒有吃苦頭?這都是我所擔心的。
儘管明知道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寫封信的存在,但我仍然寫了下來。
我私心的想著,我離開了這個世上,總要為你留下點什麼。
很高興在這個永遠暗無天日的藥房,認識了你。
阿景,我也曾想過要與你一同出去,畢竟你將這個想法與我說了很多次。
可是,很抱歉,我已經等不到了。
作為藥房活得最久的毒人,我已然努力。阿景,在臨死前我始終擔心,我死後你該怎麼辦?
走我的老路嗎?在這永不見日光的藥房靜靜等待死亡?
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
很抱歉,在策劃將你送出藥房的時候,沒有提前與你商量。
可倘若,與你商量的話,你大概是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我這樣做會讓你從此以後都活的很沉重。
因為,你會覺得我們這些人都是因你才死的。
阿景,倘若你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倘若藥房毒人之悲不再繼續。
我想,我們的死,便是有價值的。
所以,阿景,不要愧疚,也不要有負擔。
邵容卻留
景牧將信上的每一個字刻在腦海里,慢慢的合上眼睛。
邵大哥!
睜開眼睛之後,景牧將信放在燭火上燒了個乾淨。
景牧借著燭光,用能夠找到的工具,做了一個暗格,將手札藏好。
彼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景牧沒有再睡,去外面打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臉。
他這條路走的向來比常人艱辛,本就不易,自然要格外努力。
既然要參加科考,便要早些做準備。景牧趁著早上清凈,出了玉家,直奔一筆堂。
彼時一筆堂並沒有開門,景牧敲了敲門,良久之後,不孤才將門打開,看到一大早便出現在門前的景牧,驚訝道:「公子。」
隨即將景牧迎了進去。
「你把科考常用的書籍給我準備一份,我帶走。」景牧淡淡道,隨手翻看了身邊的一本書。
「是。」不孤將鋪子里銷量最好的關於科考常用的書籍,都找出來一份,將正正一摞書抱到景牧面前道:「都在這裡了,公子。」
景牧翻看了最上面的那一本,淡淡道:「有勞了。」
不孤笑了笑,十分憨厚道:「為公子辦事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