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生日快樂2

「小書，小書……」房間外傳來小姨輕輕的呼喚，聲音極輕，如果裡面的人還在熟睡，那是應該聽不到的。

「小姨，我醒了。」尚小書回答著，放下手機，起床。對於不經常賴床的人來說，躺太久，也會腰酸背痛的。

「大寶貝兒，生日快樂啊！」

於欣推門進來，見尚小書已經穿好家居服，便直接走到窗戶前，先把窗帘拉開，再打開玻璃窗拉上窗紗透風。然後又一刻不停地去收拾床鋪。

「謝謝小姨的大紅包，萌萌也給我發了一個紅包，你看，哈哈……」尚小書打開與張萌的對話頁面，得意地在小姨面前晃了晃。

可能是因為剛有金錢意識，張萌就遭遇了家裡作坊破產、賣房還債這一系列變故，加上整個成長期看到母親和表姐如何辛苦賺錢，即使後來家裡條件變好，張萌卻一直沒怎麼學會花錢，對自己都節儉到極點，生活標準更是低到吃飽穿暖就行。

難得想到給過生日的姐姐發個紅包，尚小書是要在小姨面前顯擺顯擺。

「喔，那你可得收好了，小摳包難得大方一回」，於欣也笑著打趣兒子，看到尚小書在伸腰打哈欠，問她，「昨晚沒睡好嗎？」

尚小書揉揉太陽穴，「又要重新適應一下市區的吵雜啦。」

小姨家位於鬧市中，當初買房時候，尚小書就提醒小姨，「這裡會不會太吵雜了？」

結果於欣說，「我就喜歡熱熱鬧鬧。」

確實很熱鬧，小區被兩條主幹道夾在中間，樓下有各種門店，隔壁是很大的一個菜市場，旁邊還有個大型商業廣場，商業街、超市、電影院應有盡有。生活是非常方便，滿滿的煙火味。

於欣說她就是喜歡這個叫「幸福家園」的小區，當年剛來申水城時候，偶爾來市區逛街，經過這個這裡，她就暗暗地想，哪天我如果能住在這裡，就好了。

後來跟張曉軍結婚，是在出租屋裡結的，兒子張萌也是在出租屋裡生的。為了張萌有個好點的幼兒園讀，才把攢了多年的積蓄買了套小房，因為積蓄有限，還要養兒子，供尚小書讀書，只能買在偏僻點的地段。

所以，托外甥女尚小書的福，於欣在還完欠賬，開起自己的工作室后，很快賺了點錢，尚小書提議還是買套房住，一直租房不是長久之計。於欣立馬來到幸福家園查看有沒有二手房出售。

知道了小姨的執念，尚小書自然不會再有異議。本來就是給小姨買住處，小姨喜歡就行，再說這裡確實生活極其方便。

等尚小書洗漱好，她小姨已經把一碗小米粥，一張雞蛋餅，一個雞蛋放在餐桌上，「快來吃早餐，隨便吃點，我們中午吃大餐，我還定了個小蛋糕」。

「我們都不喜歡吃蛋糕，買它幹嘛？」

「儀式感還是要有滴，你陰曆生日那天太忙，又沒回來吃飯，今天是正式生日，又趕上周末，難得的」，於欣一邊跟尚小書說話，一邊在廚房忙乎起來。

可惜沒有油條，尚小書記得小時候每次生日，姥姥都會讓她吃一根油條兩隻煮雞蛋，寓意100分。不過吃了那麼多次油條雞蛋，也沒見她考過幾個百分，有時候想想，真是辜負了姥姥太多心意。

於欣煲上她外甥女一直喜歡喝的排骨玉米馬蹄湯，又把中午要炒的菜一一洗好，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點半，趕緊把濕漉漉的雙手擦乾淨，去客廳一角的儲物櫃里找出她昨天特意去買的一堆東西。

然後，在尚小書的不解目光中，於欣在客廳的茶几上，先擺出兩個燭台，插上兩根嶄新的白色蠟燭，從茶几下方端來兩盤水果，有蘋果、橘子、香蕉，也有蓮霧、山竹、車厘子，應該是昨天或是今天一早就準備好的。

尚小書喝著粥，看著她小姨從廚房端出盤盤碟碟，有大小米、各色豆這樣的五穀，也有燒好的整隻雞、整隻魚和一小碗紅燒肉，幾小碟日常蔬菜，還有用小酒杯裝的菜油、醬油、醋等。又從地上一個黑塑料袋裡拿出好幾沓冥鈔……擺滿了一個大茶几。最後才從她的卧室里捧出兩個小相框，打開相框後面的支架，並排放在兩根蠟燭之間。

然後，催促還在慢騰騰喝粥的尚小書，「快點吃，吃完過來拜祭一下你姥姥和你媽媽，你是上午11點18分出生的，馬上時間到了……」

又念叨，「本來應該是七月七拜的，你沒時間，只能今天了。我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麼祭品，後來想，還是按你姥姥和媽媽生前喜歡吃的準備好了」。

「冥鈔要晚上找個十字路口燒了。我還特意問了問懂的老人家，人家說心誠自然靈，娘和大姐應該可以感受到我們的心意……」

剛把餐桌簡單收拾一下的尚小書走過來，看到擺出的幾沓冥鈔還不一樣，人民幣、美金、英鎊都有，面值還都挺大，千元、萬元的都有。不禁有點兒好笑，問她小姨，「小姨，你怎麼沒有買點散錢？這錢的面額都這麼大，姥姥她們收到會不會換不開？」

她本來是開玩笑，以前從來沒見小姨信過這些啊。每年，他們都是清明時候回趟老家，去看看躺在鎮公墓園中的姥姥姥爺和媽媽，一般是帶把鮮花或一些水果簡單拜祭一下。姥姥去世時候，小姨選擇購買公墓，並把姥爺和尚小書媽媽也遷了過來，而不是像老家大多數人去世后埋在自己田裡。

今天的陣勢這麼大，不知小姨是跟哪個學來的。不過很快有了答案。

於欣聽了她的話，確實一愣，著急道，「是喔，老馬沒有跟我說這個，我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那咋辦？」

尚小書頓時無法再把玩笑開下去，安慰她小姨，「沒事，沒事，既然那邊美金英鎊都能換，肯定也可以換零錢的，下次我們記得這碼事就行了。」

她已經看到相框里的兩張黑白照，一張是姥姥姥爺的合影，那時候他們還年輕，尤其姥爺，英氣逼人。這張照片是尚小書和小姨從姥姥的遺物中翻出來的，原照片很小幅，加上有些年頭已經破舊不堪，後來拿去照相館修復，又擴印了幾張大幅的。

另一張就是在尚小書4歲多點就去世了的媽媽。生命永遠停滯在28歲的媽媽。

於欣拉過尚小書，並排跪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然後點燃兩隻蠟燭。

虔誠叩首，「今天是小書的生日，就我和小書在。爹，娘，大姐，希望你們聽到召喚也來跟我們一起慶祝一下。過去這些年，我們一直為吃飯奔波著，都沒怎麼顧上好好拜祭過你們，希望你們原諒。現在我們都生活得挺好的，你們也可以放心了！」

「大姐，小書已經28歲了，除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其他都挺好，她非常能幹，非常懂事，您不用再牽挂了。說來慚愧，這些年，我不僅沒有照顧好她，還連累了孩子，大姐，對不起……」

聽到身旁的聲音有些哽咽，尚小書轉頭，看到小姨已經淚流滿面。她伸手攬著小姨的雙肩，繼續聽小姨對著姥姥姥爺絮絮叨叨。

姥爺去世時候，尚小書還沒出生，自然毫無印象可言。對於媽媽，尚小書其實也沒有太多記憶，她記事比較晚，加上從小就是姥姥帶著，對媽媽的僅有記憶是每次回來給她帶了好吃的糖果，至於媽媽的面孔早已模糊。這會兒看著照片，如果不是媽媽的五官臉龐和小姨極像，對於她，還真就是一個存在照片中的家人。

小姨終於停下，讓尚小書也跟姥姥姥爺媽媽說說話。

尚小書也趴下連磕幾個頭，「姥姥，我長大了，小姨和弟弟，還有以前的小姨父，對我都很好，您不用再擔心我養不活自己了，也不用擔心我長大像媽媽那樣傻，我會好好享受生活的，照顧好小姨和弟弟，您和姥爺在那邊也要好好的，過得快快樂樂……」

「媽媽，您也是，無論在哪裡都希望您過得幸福。我馬上比您活著的年齡大了，您不用再對我有牽挂，謝謝您28年前的今天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

旁邊的於欣哭出了聲音，也沒有抽紙巾，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兩個人又靜默一會兒，看蠟燭已經滴落了一片的蠟油，才吹滅了蠟燭，默默地相幫著把茶几上的東西收拾好，該收起來的收起來，該端入廚房的端入廚房，五穀直接被小姨煮進飯里。

湯已經煲好，葷菜加熱，再炒兩個蔬菜，就差不多了。

尚小書看小姨情緒還是很低落，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都說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小姨偏偏遭遇這麼多生離死別。

「小姨，你不是說訂了蛋糕嗎？為什麼還沒送來？」尚小書沒話找話。

「冰箱里呢，你最喜歡吃的冰皮蛋糕，我沒讓他們送，一早自己去取的」，這就是住在鬧市中的好處了，想買什麼，下樓就能買到。

「飯還要一會兒，我們先喝湯」，於欣示意尚小書把湯罐端走，又對她說，「唉，我剛才沒忍住，你這大生日的……我是不是就不該聽老馬的，搞這些？不過，不弄吧，一想起你姥姥姥爺和你媽，也是很難受……沒有影響你心情吧？」

糾結的小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