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計上心頭冥王顯真容
畫卷之上,繪著一位品貌非凡的公子。明眸皓齒,龍章鳳姿,說是窮盡世上詞藻亦不為過。其眉眼,頗有弋空之影;而神色,則更具白晨之風。
原天下第一美男子,出處在這。再看上方,赫然寫著幾個字。
我心下一驚,熠然?可不就是冥王的名諱!震顫人心,原這老奸賊,竟生得如此妖孽模樣,但凡正常的女子,見到都要心動三分。若不是這檔子事,我恐怕亦不能免。
「現在,你該懂得一二。」冥王雙目微閉,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頓時啞然,收了畫卷,心中五味雜陳,不知從何說起。想著畫上那如玉般的公子,美好得如夢幻般;再看眼前著兩鬢斑白蒼老如枯木的老頭,真實得如死亡般。悲劇大抵如此,將美好的事物撕碎給人看,總留遺憾。
「比之從未得到,曾經擁有更為殘酷。去了的人便去了,一抔黃土掩風流。活著的,又有幾人想得開明。」冥王嘴唇顫了一下,如鯁在喉,含糊之中,滿是落寞與孤寂。
誰人沒個過去,沒段往事,有些時候,倒不如死了乾淨。我沒有經歷過他的所承受的一切,也沒有資格去批判勸說什麼,不過是,為著各自的立場。
冥王搖晃走來,身上帶著濃烈而刺鼻的酒味兒,這濃郁之氣,讓我想起了玉折;想起了醉酒後的白晨;想起了那些恩恩怨怨。
千般飲酒,萬種心情,它是解憂的靈藥,亦是傷身的鴆毒。
我捂著鼻,奪過他手上的金樽,一股腦扔在地上,「冥王切莫如此,保重身體才是。」
「膽子真夠大的。」他陰沉著臉,抓住我的手臂不放,「今日你只身前來,本王相信可不止勸酒那麼簡單。」
「明人不說暗話。既然稱呼了一聲『二叔』,可別暗地裡幹些什麼害人的事,赤條條的,大家日後也好相見。」我挺直腰桿,盡量不讓他看出絲毫畏懼之色。
忽而,冥王了無生機的眼瞬間亮堂起來,撩了撩我的衣領,指尖輕輕勾住那根連著玉的紅繩,沙啞而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果然齊全了。」
這一連串動作引得人心慌,我雙手交叉護住胸前,「冥王注意分寸!」
「失禮,失禮。」他收了收手,狡黠一笑,「且寬心,尹姑娘與我二叔情投意合,做侄子的,又怎會覬覦。只勞煩姑娘可憐可憐侄兒,賜一滴青丘正統狐狸的心頭血。」
「若這樣說,我倒不解。既是要青丘之狐的心頭血,論理兒不該說與我聽才是。」且先裝作不懂的樣子,看冥王老賊安的什麼心。
此時,一位身著陶紅紗裙的侍女搖曳走來,手上捧著兩壺酒,打開后清香陣陣,賽過花柳
,不似先前那壺性烈刺鼻。
冥王命侍女退下,而後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我,笑道:「想知道個中緣由,且飲了這杯桃花釀,本王再與姑娘細說。」
我猶豫接過,眼看著他飲下一杯,遲遲不動。桃花釀,艷時作配,釀時清揉碎,注入千山和萬水,注入清歡滋味。聞起來倒是香甜,就怕冥王使詐,不敢嘗下。
「二叔器宇不凡,白晨溫文爾雅,若要本王從中選擇,不論如何,都覺得可惜了。」冥王見我未動,索性一併喝了,口中胡亂拉扯著。
「此二人,皆是冠絕六界的容貌,多少年來,難分高下,本王著實羨慕得很啊。」
他眼角劃過一抹惆悵,獃獃看著畫卷上的人,或嘆氣,或哽咽,或再飲一杯。冠絕六界,想必,這曾是冥王的美譽吧。
人之本性,我惋惜於這絕世容顏,亦動了點惻隱之心,遂安慰道:「皮相皆為虛幻,只世人為此迷了眼,走不出來罷了。我不知前世恩怨如何,但心頭血,不是輕易給人的。」
「白晨是正正經經的青丘一脈,其心頭血有永葆容顏之效。本王頂著這張老臉很多年了,膩了倦了,也受夠了。」
珠簾翠幕,寒風搖影,細看這冥府,多少有點凄涼,難怪冥界昏昏暗暗,少點燭燈。
我深吸一口氣,替他又倒了杯酒,道:「都說人之情感不能相通,可為何牽扯進弋空。他待你極為信任,冥王此般做法,未免涼薄了些。」
他接過那杯酒一飲而盡,嘴角留下淡淡水漬,因為笑著,滄桑的面龐又添幾道褶痕,「做侄子怎能不孝敬二叔,旁的倒也罷了,要說心頭血,自願取下的,方有奇效。這點,還得靠尹姑娘多多費心。」
「呵,難怪。」我冷哼道,「這是利用我三人互相挾制,冥王的算盤,當真是精。暫且不說你以何種方法控制了弋空,單是白晨這邊,你又怎可保證他願為了我而取下心頭血。」
「願不願的,心知肚明。白晨心思如何,六界皆知,可惜啊,郎有情妾無意。姑娘你動動金口,當幫了侄兒這個忙。」
冥王死皮賴臉,拉扯著衣袖,還不忘用肩頭碰上一碰。
我靠後移了移,尋機問道:「這麼說,白晨的傷,和你脫不了干係。那又是為了哪般,多此一舉,引人懷疑啊。」
簾上玉珠又晃動了幾下,發出聲聲脆響,冥王長嘆,伸手支撐著腦袋,思索道:「是啊,惹人懷疑。本王再怎麼魯莽,也不可如此沒算計。再者,對二叔亦為不利,我只想要一滴心頭血,別的,一概無關。」
這,依他這意思,倒奇怪了。很明顯那人想要至白晨於死地,借著弋空的手。而冥王牽扯其中,難道當真不知那人是誰,還是有意隱瞞?當下,應弄清楚冥王用了何種辦法,將弋空把控得死死的。
猛然,漩渦般的力量將我束縛,讓人動彈不得,抬頭看,畫中的公子竟活生生站著眼前,真真切切,比之一紙畫卷,更要俊俏幾分。
不吹不虛,那一刻,似有種窒息之感。再看冥王,早已不見身影,或者說,他變幻成了本來模樣。
震驚之餘,他攬住我,慢慢靠近,以至於抵達軟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