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消失了。那些轟轟烈烈的白日。那些緊張忙碌的夜晚。那些沒完沒了的會議。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那行程千里萬里的路、雲和月。那一千萬他如此摯愛的父老鄉親。那二萬八千平方公里春綠秋黃的平川大地。那嶄新而充滿朝氣的平川古城。那滿城呼嘯生風的浩蕩陽光和浩蕩月色。
多麼安靜,又多麼讓人惆悵。
站在龍鳳山電視發射台新落成的內部小賓館落地窗前,吳明雄蒼老的臉上掛滿了混濁的淚水。淚眼中,入夜的平川城區一片霧也似的朦朧,輝煌的萬家燈火化作了搖曳著光尾的燦爛星雨,彷彿傾下了半壁星空。
這時,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爺爺,吳爺爺!」
吳明雄聽得這聲音恍恍惚惚,以為是幻覺,手扶窗沿沒有動。
奶聲奶氣的聲音又清楚地響了起來:「吳爺爺,我來了!」
吳明雄這才緩緩地轉過身來,萬萬沒有想到,出現在面前的竟是尚德全的女兒尚好。尚好手裡捧著一束鮮花,走到吳明雄面前說:「吳爺爺,這花是陳爺爺和許多叔叔阿姨讓我帶給你的,你看,多好看呀!」
吳明雄把鮮花接過來,蹲到地上,撫著尚好紅紅的小臉問:「尚好,你怎麼知道吳爺爺在這裡?你陳爺爺呢?」
尚好得意地挺著小胸脯說:「誰不知道你躲在這裡呀?陳爺爺和那些叔叔阿姨都不敢來,才讓我來了。」
吳明雄問:「這半夜三更的,誰送你上的山?」
尚好說:「是陳爺爺。陳爺爺把我送上山,看著我進了你的門,才和司機叔叔一起開車走了。」
吳明雄把尚好抱到沙發上坐下來,連連說:「好,好,尚好,你來得好,爺爺正愁沒人陪我說話呢!」
尚好很認真地說:「我昨天犯錯誤了,把教室里窗子上的一塊玻璃打碎了,老師要家長去,陳爺爺說,明天他去,還要帶五塊錢去賠。」
吳明雄說:「明天我去賠吧,陳爺爺是家長,我也是家長嘛!」
尚好說:「吳爺爺,我向你保證,我的球是往牆上砸的,是球不聽話。」
吳明雄笑著說:「肯定是球不聽話嘛,我知道的!球圓溜溜的,四處跑。」
尚好也笑了,過後又問:「吳爺爺,你幹嘛要躲在這裡?是不是犯錯誤了?」
吳明雄點點頭說:「是的,爺爺現在不當市委書記了。」
尚好說:「你也會像我爸爸那樣,到大漠河水利工地上去工作嗎?」
吳明雄眼中的淚奪眶而出,緊緊摟住尚好,淚水滴到了尚好扎著羊角辮的小腦袋上和仰起的小臉上,哽咽著對尚好說:「尚好,大漠河的水利工程已經搞完了,爺爺不會到水利工地上去了。爺爺要帶你去在環城路兩旁栽大樓,讓我們的平川城變得很大、很大,長得很高、很高!」
尚好糾正說:「爺爺,大樓不叫栽,叫蓋。」
吳明雄說:「對,蓋大樓。我們蓋的大樓,也有你爸爸的一份心血呢!尚好,我的好孩子,你有過一個好爸爸,你爸爸就在今天平川城的滿城春色里,就在二萬八千平方公里的錦繡大地上,就在咱大漠河和新西湖的清澈甜水中……」
一九九六年八月二十日於徐州花園飯店
作者附記:
謹向中共江蘇省委、江蘇省人民**、中共徐州市委、徐州市人民**、中共江蘇作家協會黨組、徐州花園飯店致以誠摯的謝意!這部作品的創作得到了他們的大力支持和熱情協助,是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