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畢業紀念冊 No.7
攤開自己空蕩蕩的手心看了看，我居然匆忙間弄丟了車鑰匙！
祁歆很認真的舉著手臂，大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影著我的影像。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一天，祁歆被包裹在襁褓里，厚厚的小被子里只露出她那一雙小鹿般驚慌的大眼睛，不哭不鬧的目送我離開……如果那時候的她會跑會跳會說話，一定會像今天這樣拉著我的裙擺不讓我走吧？
祁歆的身子真的很瘦很小，一隻手固執的抬高要我接下那串鑰匙，另一隻手裡抱著她爸爸的西裝外套，那件衣服對她來說實在是一個很重的包袱，但她緊緊摟著它，手臂不時往上抬一抬不讓它拖地。我想，那件衣服上一定有爸爸溫暖的味道，所以她才捨不得放開！
「祁歆……」情不自禁喚出她的名字，我慢慢蹲下身來，摟住她瘦弱的肩膀拉進懷裡。
祁歆……我的祁歆……
祁歆稍稍掙扎了一下，然後便一動不動的讓我抱著她。「阿姨，你怎麼哭了？」她的小手抹上我的眼睛，輕輕擦拭：「阿姨不哭哦……歆歆也不哭！大奶奶和嬸嬸都在哭……爸爸說歆歆要做堅強的女生！歆歆不哭……」
祁歆的小手涼涼的覆在我的臉上，溫熱的眼淚落在她的手背。
「歆歆，你冷嗎？」我的大手攥緊她的小手，輕輕揉搓。祁歆搖搖頭：「不冷，爸爸把他的衣服給歆歆穿，可是太長了，歆歆穿在身上都可以給這座大樓當衛生員了！」
「衛生員？」我一時還不能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祁歆點點頭，把祁少遙的衣服拿給我看，誇張的嘟著小嘴：「阿姨，我爸爸的衣服那麼長，歆歆穿在身上會拖地，不就像個小拖把了嗎？會弄髒爸爸衣服的！」
「所以你就抱在懷裡？」我輕輕順著她的髮絲，她的童言稚語沒有引我發笑，有點失望的低下頭去。多好的孩子，當別人還只會躲在父母懷裡任性撒嬌的時候，她卻懂得用自己的行動來安慰傷心的大人。
為了不讓她失望，我揪了揪她的羊角辮：「歆歆今天好漂亮哦！」
小孩子最容易哄，聽見我的讚美馬上開心的揚起臉來，得意晃著小腦袋：「是爸爸給我買的衣服，還有我的小辮子也是爸爸扎的哦！」
祁少遙還會給女兒扎辮子？這個全新的認知讓我稍稍有點震撼，看來他風流歸風流，對女兒還是很不錯的！
從祁歆談起祁少遙時那張明媚的笑臉，我可以感受到她對父親深厚的感情，父女間的情意居然讓我有些嫉妒，我不應該走的，再委屈我也不應該狠心丟下女兒一走了之！
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我聽到她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擰了擰她的臉蛋我笑道：「歆歆還沒吃飯吧？阿姨帶你去吃……」
「謝謝阿姨，我吃過了！」怕我不相信，她又鄭重的點點頭：「爸爸剛才買了好多好吃的給我哦！漢堡，薯條，可樂，還有大雞腿！」
聽她如數家珍的一一道來，我的心微微一疼。明明餓得要命，卻怕別人說爸爸沒有照顧好她，拚命幫他說好話……
擔心她餓壞了，我二話不說抱起她，她卻在我懷裡扭了扭：「阿姨你聽，爸爸在叫我了，我要走了！」
「歆歆……歆歆……」果然，祁少遙的聲音越來越近！
我身子一僵，祁歆便掙脫了開來，朝祁少遙的方向跑去：「爸爸！爸爸我在這裡！」
一個念頭在腦海里閃過——我不能讓祁少遙看見我，不然我就再也別想見到祁歆了！
我趕緊站起來退到走廊拐角！
「歆歆！你怎麼亂跑，害爸爸到處找你！」祁少遙就站在拐角的另一端。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厚實低沉，和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縈繞在耳畔的一樣。我一直以為那是許小山的聲音，居然是祁少遙！我以為我不愛他，我愛的人是許小山，只不過在愛情和麵包之間我選擇了麵包，才會嫁給祁少遙。原來不僅僅是這樣，我對祁少遙還是有感情的，只不過在柴米油鹽的歲月蹉跎中，對許小山的愛意越來越清晰，和祁少遙的夫妻感情卻日漸模糊。
我一上大學就認識了祁少遙，到今天已經是第11個年頭。11年，從最初的甜蜜，到婚後的爭執，再到最後無言以對。每一個他不回家的夜晚，我也曾抱著他的枕頭默默流淚，回顧他的溫暖，我也曾深深痛苦過。那種痛徹心扉的苦滋味，在無數次自我催眠之後，我告訴自己都是虛情假意，是我為了挽回他故意裝出來的眷戀。離開他之後我很少想起他，他給過我的寵溺，溫柔，感動，幸福，一切一切，彷彿已是上輩子的事，然而此刻卻像潮水蜂擁而至，依然那麼清清楚楚！
我用力捂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劃過手背，滴落在腳尖。
身後傳來祁歆細細的嗓音，她一定又委屈的低下頭去了：「大奶奶和嬸嬸都在哭，歆歆好怕就出來找爸爸……爸爸，歆歆餓了，歆歆早上都沒有吃飯……」
「對不起歆歆，爸爸不應該凶你，歆歆聽話，爸爸太忙了沒時間帶你去吃飯。你看——爸爸給你買了好多好吃的，有漢堡啦，可樂啦，薯條啦……噹噹！還有大雞翅！」
祁少遙耐心的哄女兒，祁歆高興的拍起手來，又蹦又跳：「好棒哦！爸爸陪歆歆一起吃！」
「恩……爸爸不能陪歆歆哦，爸爸還在忙。」
「哦……」祁歆肯定很失望：「沒關係，歆歆自己吃！對了，歆歆還可以和阿姨一起吃！」
「哪個阿姨？」祁少遙問道！我緊張地咬住手指，拜託，千萬不要發現我！
「咦？不見了？」祁歆回頭望了望，沒看見我又回過頭去拉著爸爸的袖子：「剛才這裡有一個阿姨哦，歆歆看見她在哭，就陪她說話！」
「好孩子！」祁少遙一定把我當成遇難者家屬了，誇獎了她一番，又轉而用嚴肅的口吻說：「不過歆歆以後還是不要和陌生的叔叔阿姨說話比較好。」
「為什麼？」
「為什麼啊？恩……因為爸爸會吃醋啊！」
「嘻嘻嘻……爸爸好小氣……」
父女倆的聲音漸行漸遠，我終於鬆了口氣，放開手掌，蹲下身子，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