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卧佛
「疼得很厲害嗎?」
「唔。」豆大的汗珠從穆小午的額角滾落,砸在睫毛上,又滲進眼中,將她由紅轉黑的眼睛塗染得濕漉漉的,可憐可愛。
她整個人靠在趙子邁身上,眉頭緊鎖著,另一隻手仍然朝前一送,說出的話像是在呢喃,「千神萬聖,護我針靈......」
地上的銅針又飄了起來,搖搖晃晃,像是一個醉漢,步伐不穩,東一頭西一頭地瞎撞著,隨時可能重新掉落到地上。
「小午,」趙子邁去抓她的手,「難受就別使勁......」
「咱們會被困死在這裡的,」她沖他有氣無力一笑,雙腿打著旋,踉蹌了幾下,幾乎完全掛在他的身上,嘴巴卻依然強硬,「不礙事,不礙事的......」
話沒說完,她忽然覺得身子一輕,雙腳離了地,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縮在趙子邁的懷中。他垂下頭時,嘴唇離得很近,幾乎貼到了她的眼睛,「我抱著你,你不用自己走,是不是舒服一點。」
穆小午臉一紅,心跳漏了幾拍,舔了舔嘴唇,按捺住情緒,口中胡亂「嗯」了一聲,手朝前指,「你別看我,看路。」
哪有什麼路?不過趙子邁還是聽話地說了個「哦」,跟上那根沒頭蒼蠅似的銅針,快步朝前走去。
穆小午被他抱著,著實輕鬆了不少,手上的力道便也重了些,手掌又朝前一送,銅針便像被猛扯了一下似的,打起精神朝前飛去,速度之快,趙子邁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它。
「為什麼肚子會難受呢?」穆小午有個毛病,想事情的時候手上總喜歡玩弄些什麼,如此,似乎才能理清思路。方才她捻著銅針在指間搓弄,現在針沒法玩了,閑下來的那隻手便開始搓揉趙子邁前胸的紐扣。本是無心之舉,單純手欠,可是,在看到趙子邁的臉越漲越紅,幾乎要燒起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輕佻,於是趕忙收了手,清了清喉嚨,說出一句自己聽了都想打人的話。
「我玩紐扣,又不是玩別的,你臉紅什麼?」
「沒紅。」過了許久,趙子邁嘴裡咕噥出兩個字,「你接著玩你的。」
穆小午胸口被一口氣堵住,好在,一直飄在前方的銅針在這時轉了個向,朝左前方飄去,趙子邁於是無暇顧及別的,邁開兩條長腿便朝它追了過去。
前方的霧氣似乎稀薄了一點,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像掛在空中的千萬條待染的白紗,緩緩地擺動。
「好像快出去了。」銅針在前方停住,白紗後面,似有重重暗影,依稀還有人聲傳來。
「只是不知道,出去後會是哪裡。」穆小午從他懷裡下來,擋在前面,手朝前一揮,將銅針重新收回掌心,目光灼灼,全是警惕。
她另一隻手拉住趙子邁,一步步朝前走,聽著外面的聲音愈發嘈雜,眉間的不安清晰鮮亮。
兩人走出了霧氣,外面的亮光讓他們同時抬手遮住眼睛,可是,在從指縫中看到那座慈眉善目、笑顏如花、肚臍流水的卧佛的時候,他們不禁慢慢將手放下,面面相覷了半晌,同時說出兩個字:「貢布。」
兩個人又回到了貢布城,從心魔中走出來了,但是,這不是穆小午的初衷,狄真沒有找到,心魔也並未打開,而且,它還從城門外飄到了城內,來到了城中央卧佛的身邊。
為什麼?
來不及考慮了,卧佛手臂上那條晃蕩的影子吸引了穆小午的注意,它像一個裝滿了石頭的麻袋,懸在手臂上左一下右一下地晃著,要墜不墜。
素緹也曾經掛在這裡,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手法,像是被那尊笑眯眯的卧佛處死了一般。
穆小午朝前走近了幾步,看清楚了掛在手臂上的那個人:身體肥碩的一個胖子,脖粗膀圓,所以襯得上面那個腦袋特別的小,只不過,他的脖子被榕樹的氣根勒緊了,臉因為缺氧變得通紅,就像一隻大號的柿子。他應該死了沒多久,灰敗還沒有爬上面龐,但一定是救不回來的了。
屎尿流了一地,熏得圍觀的人掩住口鼻,不敢靠得太近。
「第幾個了,到底是誰幹的?」
「巡夜都不管用,還是每天都死人......」
「要我說,阿沖他殺生也太多了,有這個結局,倒也不意外。」
「他是個屠戶......」
「他喝點酒就去折磨那些牲口,你去看看圈裡的羊,哪一隻不是被他割得體無完膚,有幾個屠戶像他這般。」
人群又一次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人慢悠悠開了口,「死的都是有罪之人啊,今天的阿沖,昨天那個,聽說年輕的時候毀了不少姑娘的清白,再往前頭的......素緹,用親姐的命換自己的命......」
「你的意思是素緹該死?」話被人打斷了,安實從人群中站出來,指頭對著穆瘸子的臉,「我妹妹她難道該死嗎?」
「沒說她該死,有罪的人也不是各個都該死,但她要是沒做錯,你罵她做什麼?」
穆瘸子嘟囔了一句,被身旁的寶田拉住了,抬起雙手沖安實擺出息事寧人的姿勢后,有條不紊地分析著,「夜夜都有人被弔死在這裡,城池卻被封住了,所以殺人之人一定不是外面的人,你們不如好好想想,認識的人中,誰的嫌疑最大。」
安實用手握住下巴,想了半晌,眉頭卻仍然是鎖著的,「貢布不算大,城裡的人,大家基本上都能混個眼熟,可我把該想的都想過了,也去一一詢問過了,可不是時間對不上,就是體格上絕無可能殺人,所以嫌疑也都一一被排除了。」
他一說完,人群頓時又一次被沉默掩埋,過了許久,不知誰說了一句,「阿恩今天怎麼沒來?他這幾天不是一直在幫著尋找真兇嗎?」
安實微微搖頭,「他母親的病又重了,昨晚鬧了一宿,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他的話音剛落,忽聽「砰」的一聲,吊在卧佛手臂上的屍體落了下來,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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