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門
昨夜一晚胡鬧,清晨時分靜王夫婦還在抵足而眠。
茹雪和幾個大丫鬟面色尷尬,相互推拒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來叫門:「王爺,王妃,辰時已到,今日王妃要回門,不好誤了時辰。」
沐卉悠悠轉醒,忙把身旁的靜王搖了起來:「王爺,時辰快到了,快起來。」
靜王像孩子般在她懷裡拱了兩拱,方不情不願的起身洗漱,看得沐卉心裡好笑,看著他這樣子,她真的有些相信,昨晚的話是開玩笑的。
用過早膳,金總管已經將回門禮準備妥貼,雖然兩府離得近,但畢竟是皇親國戚,該走的規矩還是要走,一大清早便差人打掃街道,攆逐閑人,街頭巷尾皆用帷幕擋嚴。
已時將近,沐誠遠與張氏已整裝恭候在門口處,便見外邊傳來馬跑之聲,十來名太監氣喘吁吁的跑了來,垂手面向西站好,遠處隱隱聞的絲竹之樂,一頂金黃轎輿緩緩行來,背後跟著十餘名小廝抬著一個個箱籠,裡頭裝的是回門禮。
沐誠遠與張氏見狀就要拜,早有兩名太監飛奔了過來將他們扶起。
轎輿順著鋪好的大紅毯子從大門口一直抬到一所院落前,停了下來,太監等皆散去,唯有一名女官並兩名總管手捧著東西立在身側,女官上前打起轎簾。
靜王先從轎輿中出來,親自將沐卉扶了出來,兩人攜手上前,行禮道:「見過父親/岳父、母親/岳母。」
沐誠遠夫婦哪裡敢受,卻聽靜王道:「今日我們夫妻二人先是沐府的姑爺和姑奶奶,然後才是王爺和王妃,那些規矩是做給外頭看的,進了屋就是一家人,不必拘謹。」
「好好,快,屋裡請。」沐誠遠夫婦見女兒榮光煥發,神情甜蜜,便知是極得寵的,又見靜王細心呵護,懸著的那顆心瞬間落地。
成親之時,沐誠遠同張氏只是匆匆見了靜王一眼,眼下細細打量,越發覺得這女婿相貌、氣度皆是萬里挑一,當真是人中龍鳳。
四人入廳,沐誠遠夫婦讓王爺上主位,王爺推拒,讓二老坐著主位,自己與沐卉居於下首。
坐定,早有丫鬟端了好茶上來,沐誠遠道:「我這女兒乃家中獨女,自小嬌慣,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好的,還望王爺海涵。」眼裡的寵溺和思念卻是毫不掩飾。
「岳父大人言重了,喚我雲華即可。」靜王笑道:「卉兒賢良淑德,最是合小婿心意不過,身為皇家媳婦,便是嬌慣些又如何,本王自會給她這個權利。」
王爺說得親近,沐誠遠心裡滿意,卻不敢直呼他名諱,只端茶敬客:「這烏崬茗茶是我們老家的特產,是全發酵的紅茶與不發酵的綠茶之間的半發酵烏龍茶,與北方的茶葉口感極不同,不知王爺可喝得習慣。」
靜王端起茶杯,只見裡頭湯色金黃,香氣宜人,他輕抿一口,只覺得既有綠茶的清香,又有紅茶的濃醇,滋味甘爽,道:「聽聞南方一帶有種專門泡茶的功夫,叫功夫茶,此茶雖好,喝著總覺得滋味不足,不知是否和沖泡的方法有關。」
果然是鳳子龍孫,半點糊弄不得。沐誠遠笑道:「王爺高見,此茶若是用功夫茶的沖泡方法會越發香醇,下次有機會,我再請王爺品一品正宗的功夫茗茶。」
靜王道:「那便有勞岳父了,我是個閑王,多時是有空的。對了,此次前來我為岳父岳母備了一份禮品,不知合不合你們心意。」
沐誠遠和張氏受寵若驚,連道:「怎勞王爺費心。」
沐卉也有點吃驚,昨日聽他說還以為作罷了,沒想到竟自己悄悄準備起來了。
靜王道:「不過是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這兩幅畫乃茗大家之作,他極擅長潑墨畫,我見岳父性格豁達,有寄情山水之意,想來他的畫作您應該會喜歡。」
便有太監將畫卷呈上,沐誠遠小心翼翼的親手接過,迫不及待的打開第一副,只見上頭以荷花入畫,寓意佳偶天成。畫中精工細緻的描金朱荷,在墨綠漬染的田田茂葉的襯托下,富麗堂皇而無匠俗之氣,濃蔭中的雙棲鴛鴦色彩斑斕、怡然自得。
沐誠遠笑得合不攏嘴,小心卷好,又打開另外一幅,只見上頭畫的乃夏日山居圖長松峻岭,氣勢巍峨,下筆細緻綿密,設色蒼潤沈鬱,可見畫家用功極深。
「多謝王爺,我很是喜歡!」沐誠遠知這兩幅畫價值連城,可他實在是太喜歡了,便不矯情的收下了,惹的張氏白了他一眼。
「我也給岳母準備了份心意,這位月姑姑本在太醫院任職,如今年歲到了放出宮來,本王便將她請過來,為岳母調理身體。」靜王道。
「這、這如何使得。」張氏忙道,對方可是女官,而自己只是個沒品級的民婦,哪能讓她侍候自己。
「月娘見過夫人。」月姑姑不等張氏拒絕便已經上前福了福身。
「娘,這是王爺的一片心意,日後有勞月姑姑為本宮娘親調理身體,她之前動過一次手術,怕身體會有什麼後遺症。」沐卉對王爺這個安排倒是十分得心意。
「民女自當從命。」月娘從容回道。
如此,月娘的歸處也就定下來了,被下人領了下去。
聊了一會天,四人和樂融融,氣氛甚好,沐誠遠看了看天色,道:「如今已到午時,不如我們擺膳吧。」
沐卉起身道:「我同娘親去后廂房用膳。」
王爺道:「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好避諱的。」
沐卉倒是嗔了他一眼道:「我與娘親有些悄悄話要說。」
張氏見女兒這樣同靜王撒嬌,早就嚇得白了臉,靜王卻是沒有半分著惱,而是笑道:「那便隨你,只是莫要貪杯,寒涼食物也少吃些。」
「是。」沐卉福了一禮,挽著張氏的手去了后廂房。
「卉兒,你怎能這樣跟王爺說話。」張氏關上門,責備道。
「娘,男人呢,若是喜歡你的時候,你怎麼對他都是好的。若是厭惡你的時候,你做什麼都是礙眼的。」沐卉道:「您與爹說話有那般小心翼翼嗎?」
「不一樣,我嫁你爹時他就一白丁,你嫁的可是王爺。」張氏道。
「他先是我的丈夫,然後才是王爺。」沐卉道。
張氏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反駁之言,只好軟言勸道:「其他的娘也不多勸了,只是子嗣還是很重要的,王爺年紀大了,就算他不介意,宮裡的太皇太后呢?他雖然是你的丈夫,可是身份擺在那裡,日後後院再進人…」
「娘,這都哪和哪呢,孩子跟父母呢,都是一種緣分,時候到了他就會來了。」沐卉見母親嘮嘮叨叨,也知她是愛女心切,加之更年期到,於是搖了搖她的手道:「我好餓了,可以擺膳了嗎?」
張氏不願壞了女兒回門的心情,又心疼女兒,一疊聲的讓人上菜。
「來,多吃點,怎的才幾日,娘就覺得你瘦了些。」張氏看著女兒眼底帶著青黑,憂心道。
還不是那人,日夜纏著自己饜食不已。沐卉面色發紅,連忙把菜塞進嘴裡細細嚼著,來掩飾自己的羞惱。
「王爺曠了那麼多年,難免會…但你也不許由著他來,男子的精氣是有限的。」張氏曾經為了求子也是做了不少功夫,此時皆一一傳授給沐卉:「想要有個健康的孩子,要先冷著他幾日,待到月事走後十天左右,便可以…」
「娘,您放心,曾祖母,也就是太皇太后賜下太醫院醫女為我調理身體,還誇我身體好著呢,靜王也是身體康健的。」沐卉給張氏夾了塊嫩嫩的魚肉,柔聲道。
「那就好。」雖然知道女兒事事有人打點,可是為人父母就是有操不完的心。
此時同時,靜王與沐誠遠正在正廳用膳。
「王爺莫要嫌棄,這都是些家常小菜,比不得王府上的精緻。」沐誠遠端酒敬道。
「岳父客氣了,小婿年弱之時常同祖父出宮體驗人生疾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福,我享得,苦,也甘之如飴。」靜王回敬道。
沐誠遠連連點頭,道:「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王爺能有此意識,甚好,甚好。」若當今陛下也能有這般的覺悟,大辰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自從採選秀女之後,陛下已經多日未曾上朝,如今朝廷之上宛如群龍無首,各處隱患也無人報憂,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就在兩人聊得酣暢之際,忽然聽到門房來報,澎侯求見。
沐誠遠聞言,有些為難的看了一眼靜王,元燁向來穩重,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呢,莫非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
靜王面無波瀾,只道:「可能是找岳父有事的,不必礙於我的臉面。」
沐誠遠終究放心不下,道:「那就請進來吧。」
不多時,便見一男子背光而來,他身著白衣,身姿挺拔,容貌出眾,眉眼帶著溫潤的笑意。
「臣拜見王爺,見過沐表舅。」元燁行禮道。
「元大人多禮了,請坐。」靜王道:「沒想到元大人和岳父還有親緣關係。」
沐誠遠心咯噔掉了一拍,元燁的身世不足同外人道,便打了個馬虎眼:「有些遠親。」
「臣是真心當沐妹妹是一家人的,那日本該由臣背她出門,王爺可能貴人多忘事,當時沒看到臣。」元燁笑道。
沐誠遠聽得眼皮直抽,這表外甥今日是怎的,感覺好像在與靜王唱對台。
靜王卻是笑意不變,道:「本王的妻子,自是要靠著本王的背才心裡踏實,有些東西,是便是,不是的也莫肖想。」
沐誠遠聽出靜王的弦外之音,感情這兩人在打機鋒,一邊是女婿,一遍是外甥,兩個都是他得罪不得的,沐誠遠只好一手搭著額頭,道:「哎呀,哎呀,老夫像是酒氣上來了,有些暈,未免失態,我先去躺躺,對不住了兩位。」
靜王和元燁哪裡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皆寬容笑道:「無礙,您先去休息休息,本王招待侯爺喝上兩杯,畢竟進門是客。」
沐誠遠見戰火就要波及過來,連忙扶著小廝的手,道:「老夫不甚酒力,先行告退,那便有勞王爺了。」說著,起身溜了。
「沐表舅雖到不惑之年,卻依然有稚子之心,難怪教出沐妹妹這般鬼靈精怪。」元燁笑道。
「如今她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侯爺還是用上敬稱為好。」靜王肅然道。
「多謝王爺提醒,臣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元燁不以為然道。
靜王道。「雖然陛下久不上朝,但侯爺甚得他重用,可謂朝中權臣,日理萬機,怎麼有閑情到此與本王聊這些情不自禁的話題。」
元燁舉杯道:「王爺聰慧,臣欽慕已久,平日不得見,難得今日天時地利人和,便過來一睹王爺風姿。」
「侯爺說笑了,輪風姿,誰比得過當年風靡大街小巷的元探花郎。便是當年本王渾渾噩噩,身居深宮,也聞得你的美名。」靜王端起酒杯,回敬道。
「不知王爺可信命?」元燁道。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靜王道。
「臣本來也是不信這些的,有道是人定勝天,但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卻讓臣不得不有所懷疑。」元燁道。
靜王舉杯漫飲,不置可否。
「王爺難道不覺得好奇嗎?」元燁道。
「在皇宮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好奇兩個字。」靜王眼裡帶著警告:「好奇害死貓啊。」
元燁道:「王爺這等人物,還能這般謹慎,真乃臣學習的榜樣。只是,臣有一言,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王爺能否為臣解惑。」
靜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侯爺請說。」
「帝星暗淡,紫微星起,異數入住紫薇垣。」元燁道:「不知王爺可知何解。」
「侯爺何時也信了這些術士的無稽之談。」靜王面不改色道。
「這可不是普通術士所言,而是一個月前國師無為子夜觀星象,用天演神算占卜所得。紫薇星南北斗中天之帝王星,唯有帝星隕落方會出,兩生花開帝王星現,乃國運衰敗,亂世之兆。」元燁道。
「哦,那異數又什麼意思。」靜王不為所動,面色淡然,彷彿元燁說的只是空話。
「紫薇垣乃三垣之一,紫薇垣內是天帝居所,象徵民間皇帝內院。您說,這象徵著紫薇帝星的異數,怎麼會跑到陛下後宮裡頭去呢,陛下無設立中宮,那裡頭,能稱得上男人的,又能有誰?」元燁已有所指,只差沒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了。
靜王危險的眯起道:「那可真是大發現,幸好本王上個月已搬出後宮,否則侯爺今日所言,讓本王被陛下誤會了,可就不好了,侯爺說是不是,謠言有時候是會害死人的。」
「王爺儘管放心,這種大逆不道的預言,除非臣是覺得命長了,否則絕對不會去陛下面前說。」元燁頂著靜王的目光笑道。
「那你如今到本王面前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靜王怒道。
元燁突然起身,撩袍跪下:「紫微星雖然尊貴,但有君必有臣,君臣相配才可以治理國家。臣願效仿星宿,輔佐王爺興國。」
「侯爺說笑了吧,本王不過是個閑王,且之前還是神智不清的。看在你與岳父有親的份上,本王奉勸你一句,莫要信這些旁門左道,多為百姓謀福利是真。」靜王聞風不動,只淡淡道。
「其實信與不信,王爺早有決斷。臣也知自己冒然投誠,王爺必然不為所動,所以,臣準備了另一條預言,一條關乎大辰生死存亡的預言,作為投誠王爺的誠意。」元燁五體投地,表情懇切道。
「侯爺莫要再開本王玩笑!」靜王看著似乎有些發怒了,起身甩袖往外走去。
「天道發出恐嚇,設放威嚴的榮光,日頭黑如墨,滿月紅似血,大地震動,星辰無光,地面崩裂,人類宛如螻蟻塵埃,瞬間被吞沒,地面一片死寂。」元燁的聲音宛如天外來音,空曠而肅謬。
靜王停下了腳步,半餉放道:「這也是預言?」
元燁深吸一口氣,道:「是天演神算得出的預言,千真萬確,若有虛言,讓我元燁永生永世墮入地獄,不入輪迴。」
靜王道:「本王知道了,侯爺先請回吧。」
元燁起身,深深的吐了口氣,他最終還是做出了選擇,但願這一次,他不會後悔。
「臣下告退。」元燁躬身離開了。
待到元燁走遠,靜王揚聲道:「來人。」
「不知王爺有何吩咐?」門外的侍衛近身過來跪下請安。
「去查一下大辰各地可曾發生過地龍翻身事件。」元燁的話,他還是聽了進去,天演神算乃逆天之術,失算率幾乎為零。
「屬下領命!」
「另外再調查一下最近大辰各地可有什麼異常的徵兆,比如動物躁動,蟲鼠外逃或是天氣異常之類的,發現后緊急回報。」靜王道。
「是!」侍衛領命退下。
天道嗎…靜王端起酒杯,眼裡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