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番外二
婚後第二年,韓知愈已經能跟著快樂滿地撒歡跑。
陸行之在書房看書,一個小皮球砸進來,踢倒了書架上四五本書。
韓知愈知道自己闖禍了,站在門口不敢動彈。
「過來」,陸行之還算心平氣和,反手把書扣下,「把書撿起來。」
他看韓知愈,過了會兒,韓知愈小步挪過來,蹲下把書一本一本撿起來,可懷裡只能抱兩三本。
低頭看了一下,可憐巴巴看向窗戶邊坐著的男人。
韓知愈想媽媽了。
陸行之身體微微前傾,指了指第一層架子,「放在上面就可以。」
韓知愈眼神懵懵懂懂,小手指扒著書架,踮腳很努力夠。
怎麼也夠不到,身高是硬傷,他太矮了。
頭頂上,一本懸空的書被搖晃了幾下,不穩往下掉,陸行之從座位上彈起來,手先伸出去擋,再蹲下把韓知愈護在身下,半個手掌厚的字典砸在陸行之脖子上,見血了。
哇~
韓知愈抱著陸行之,哭唧唧的往下掉金豆子,「爸爸,爸爸……」
這是疼嗎?
陸行之愣了一會兒,把孩子抱起來,往書房外面走,「爸爸沒事。」
流點血而已,他指了指自己的腰,和韓知愈說,「沒長到這裡前,不準進書房。」
太危險了,差點出事。
下午,他把韓知愈送去他姥姥姥爺家,自己去拜訪穆年禮。
「你的意思是說,你恢復痛覺了?」
穆年禮眼神審視,他想不明白,「這期間你沒服用任何藥物?」
怪了,自己研究了大半輩子的病,莫名其妙好了?
「沒有」,陸行之雙腿交疊在一起,他若有所思。
懶散靠在沙發上,聲調是氣定神閑,「是不是你醫術不精?」
去你妹的醫術不精!
穆年禮白眼一翻,拿鼻孔對他。
說起解藥……等等!
「你等我一下」,穆年禮手掌搓了搓膝蓋站起來,神情思索。
翻箱倒櫃,穆年禮找出一本紙張微微泛黃的日記,他在火災現場找到的,被燒去一個角,並不完整。
穆年禮把日記本交給陸行之,「這是林畫留下來的,你看看。」
陸行之一頁一頁翻開看,看的很認真、很投入。
分針轉了半圈,陸行之看完最後一頁,日記本就攤開在手上,他獃獃的,神情恍惚。
他們被趕出陸家的第二個冬天,那個冬天特別冷,湛海下雪了。
到處都是銀裝素裹,陸行之在樓下堆雪人,雪人被推倒了,他和別的小孩子扭打起來。
他新來的,勢單力薄,被三四個小孩按在雪堆里,半邊臉凍傷,青一塊紫一塊。
「這塊,我就是大哥,你是小弟!」
陸行之不服氣,一身高傲的骨,咬著牙不低頭。
結果就是被人打的鼻青臉腫,被人連踹了好幾腳,衣服破了好幾個洞。
陸行之不想讓林畫擔心,跑去電話亭里坐,一坐就是一天,等身上衣服干。
他忍著沒哭。
走到剛他堆雪人的地方,雪人四分五裂,地上還有人臉凹陷。
陸行之那時候七歲,小小年紀就眼梢帶狠。
他耷著腦袋,晃晃悠悠往前走,路上留了兩排深深淺淺腳印。
林畫在福利院當院醫,免費給孩子們看病。
陸行之推開醫務室的門進去,林畫不在裡面,他就乖乖坐著等。
等了好久,屋裡冷,陸行之左看右看,看到平日里上鎖的柜子虛掩,他正是好奇心最重的年紀。
陸行之慢慢走過去,走到半開的柜子前,踮腳就夠得到,他把柜子打開,看到幾顆糖果。
林畫從來不吃糖,陸行之就一顆一顆往兜里裝,把柜子合上,悄悄回了房間。
陸行之一連被那群孩子欺負了好多天,今天正好雪停,他還了手,把「帶頭大哥」打進醫院,自己被抓進局裡教育。
大人們罵的各種難聽的話,他至今記得。
「你媽媽呢?」
陸行之不說話。
「叫你家長來接!」
陸行之眼角通紅,抬頭看警察。
兩秒后,轉身往外跑,他不停的跑,咬緊了牙跑,跑到意識渙散。
再醒來就是晚上,陸行之是被冷醒的,頭頂是黑壓壓的天,地上又冷又濕。
什麼聲音?
他爬起來看,旁邊蹲了個小女孩,臉上黑乎乎的,就是那雙眼睛特別亮。
見到他醒,小女孩「哇」的一聲哭出來,把陸行之弄懵了。
他捂著耳朵等她哭完,問的第一句話,「你是誰?」
小女孩不說話,肩膀一抽一抽的抖,眼淚直掉。
陸行之拍了拍手站起來,手上是小女孩給他處理的傷,綁了粉色布條,真丑。
不過他沒扯掉。
小女孩也站起來,他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他停下她也停下……
「別跟著我」,陸行之渾身帶刺,對同齡人很不友好,表情竭盡全力的凶,「要是再跟著,我就把你丟下去喂狼!」
小女孩還是跟著他,陸行之沒辦法真把她丟下去喂狼,氣極了就越走越快,試圖甩開後面的小尾巴。
啊……
她摔倒了。
嗚嗚嗚……
陸行之自身難保,悶著頭往前走,大概走了兩三米吧……折回來了。
「真沒用」,他把女孩拉起來,很酷站著,「還能不能走?」
小女孩眉眼一抬,用那雙特別好看的眼睛看他,陸行之沒說話,心軟了。
他扶著她走,天黑走到天亮,天有不測風雲,傍晚,他們遇上山體塌方,九死一生,被困在小山洞等待救援。
「哥哥」,小女孩怯生生拉著陸行之衣角,「哥哥,我害怕。」
陸行之為了生火,手皮都磨破了,「怕什麼?」
他拿了根長木棍在手裡,坐回女孩身邊翻火堆,聲調淡漠,「怕死。」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當然怕。
小女孩點點頭,把陸行之的手拉過來,手心裡全是水泡。
她滿眼的心疼,低下頭輕輕吹了吹,「不疼不疼,吹一吹痛痛飛……」
手心的溫熱,是她掉下來的金豆豆,陸行之皺眉,居然有點無措。
「別哭了」,他最見不得女孩子哭,很笨拙的安慰,「再哭就有大灰狼咬你來了!」
女孩哽咽,把聲音收回去,低著頭掉眼淚,她學會了沒有聲音的哭。
陸行之咬咬后槽牙,腦筋飛速運轉,「我給你吃糖。」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還剩一粒,拿出來放在女孩面前。
「我剝給你」,陸行之沒辦法,用又紅又腫的手剝去糖衣,這顆似乎和前幾顆不太一樣。
他拿起來看了看,猶豫要不要給她吃。
轟隆——轟隆!
女孩嚇得往他懷裡鑽,身體都在抖,哭聲很小很壓抑。
這麼聽話幹什麼!
陸行之有點惱,他把手上的糖塞進她嘴巴里,「閃電是水分子在積雨雲中因分解和摩擦產生了兩種靜電,一種是頂層的正電荷,一種是底層的負電荷,在地面還有一種正電荷。當這些異性電荷相遇時,激烈的電荷中和作用會放出大量的光和熱,就形成了閃電。」
女孩腮幫子鼓鼓的,嘴裡甜甜的,她抱著陸行之的胳膊,「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陸行之。」
女孩擦了擦眼淚,鼻音很重,「我叫韓以憶。」
他們被救出來后,忘記了彼此。
回過神,陸行之把日記本合上,眼角帶紅。
林畫在日記本里提到,她把解藥做成糖,是為了讓自己更好接受。
但那顆糖被他稀里糊塗給了小女孩。
長大后,那女孩成了他妻子。
韓以憶是他的妻,也是他的葯。
叩叩叩!
穆年禮去開門,來人是韓以憶。
「他在這兒嗎」,韓以憶很著急,「在在說他受傷了,說他流血了。」
陸行之沒有大礙,他走出來站在屋門口,頭頂日光被擋去半個影,美目揚兮,君子如竹,靜靜站著,就是一幅畫,他是畫中公子,風華絕代。
「你沒事吧」,韓以憶跑到他前面,看到他泛紅的眼角,很擔心。
陸行之搖搖頭,他伸手抱住她,「沒事。」
他聲調很慢,像春日醉人的風,「我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耳邊有輕輕的風,這時候,銀杏葉子緩緩飄落,一地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