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做什麼？」那人微微笑著，一步步走近，「過了這麼久，你還是沒有放棄嗎？我跟你說過了，那東西是不存在的，世界就是世界，天道有意識，但是世界本身，是沒有意識的，你想要吞噬世界之識，想要將它當做法寶來煉化，你從一開始就錯了。」

「萬物皆有靈，這個世界本身亦是如此，我總會找到的，到那時，你就會知道我是對的。」雲杉抬眸看向那人，皺眉道，「你現在，是要阻止我？」

那人繼續笑，「我並沒有阻攔你的意思，只是你已經找了千萬年了，都一無所獲，如果你還想繼續浪費時間，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是想勸一勸罷了，聽不聽都隨你。」

那人說完后，深深地看了雲杉一眼，隨即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雲杉只覺得他有問題，卻又看不出到底哪裡有問題，這個人想來是跟她同一時期的人，甚至知道自己的打算，可他之前卻從未出現在她面前過，是覺得自己在做無用功么？可是不做誰又知道呢。

世界之識，在知道這個之前，她還只是一個單純的修行者，只以為人定勝天，後來知道了天道的存在，那玩意兒只是依靠本能，卻讓她生生死死，受盡磨難。

於是在有能力時，她煉化了無數的天道。天道煉化后自會生成新的天道，而一個小世界便會誕生一個天道，雖然不是所有的世界都會誕生天道，可一旦有了天道的誕生，便會出現生命輪迴，這便是這個世界的本能規則。

既然有天道意識的存在，那麼冥冥中自有最高級的意識存在，那或許是這個世界的本源意識，控制著最基本的規則。

在很多很多年前，她還年少時，曾做過一個夢，在夢裡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嬰孩，嬰孩最初誕生，純潔無瑕，什麼想法都沒有，唯有本能保持著肌體的運動。

她暴露於荒野之中，有風來她瑟縮，有雨來她哭泣，有雪來她瑟瑟發抖中卻展露笑顏，有冰雹，她揮舞著小小的胳臂想要阻擋，卻擋不住，滿身的疼痛感讓她大哭，大怒，想要憑著小小的拳頭砸壞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此刻，想起這樣一個夢，她想要甩掉這個夢，然而它卻在她腦海里愈發地清晰可辨。

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個時候，回到了那個地方。

她看到那個小小的自己，飽經風霜，卻沒有任何東西保護，就那麼暴露於自然之中，承受著不該承受的一切。

這是她嗎？她陡然警醒，眼前的嬰孩不見了，只有淡淡的迷霧繚繞，不遠處是一個小屋。

那小屋不大，只夠一人居住休息，當她進去后，小屋的門陡然關上，而後她似乎聽到了嬰孩的笑聲。

那笑聲敞亮明媚，可是她卻看不到，在她的感知中，這個小屋只有她一人。那笑聲像是憑空而來，可又確實真真切切，不像是幻覺。

難道是剛剛那人在捉弄她嗎？雲杉不由得這麼想道。

下一刻，小屋的門被敲響，隨即小屋大門洞開，那人緩緩走了進來。

「你到底想幹嗎？」雲杉看著這個再度出現的人，有種自己被再度戲耍的感覺。

「你還沒有覺醒嗎？那我再幫幫你。」那人笑，隨即一招手，將原本在迷霧之外的巨獸召喚而來，連同到來的，還有陌梵天，只是他遙遙綴在那些巨獸身後。

「這是我飼養了很多年很多年的虛空獸，即便你現在不記得我了，可是我依舊是你最好的幫手，哪怕我不認可你的追求，可我願以我畢生的心血來支持你。」

「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不要怕，我是在幫你，幫你完成心中所願。」那人笑著，隨即將那一大群一眼都看不到頭的虛空獸化為一團團的血水，隨後凝結成一個幾乎壓縮成實心的血球，送入雲杉的口中。

雲杉驚異，然而下一刻體內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時風平浪靜，一時駭浪滔天。

她無力再顧及那個古怪的人，可是余光中看到那人再度伸手，卻是向著陌梵天時，她一時頓住了。

她之前雖然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讓她吞下血球，可那血球明顯對她無害，甚至對她有所增益，於是她沒有抵抗吞下了它，可是現在那人又將魔爪伸向了陌梵天。

她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抓陌梵天，可看他的手法，明顯是剛剛將虛空獸化為血水的手法。可是陌梵天明明是人啊！那人到底在做什麼？

她又驚又怒，忍不住道，「你在做什麼？你放了他！他是我的同伴！」

那人手一滯，隨即偏頭看她，笑道，「你只有一個同伴，那就是我，而他，不過是食物罷了，不過是助你得償所願的媒介，不要分心，這是最關鍵的時刻，能不能得償所願，就看現在了。」

得償所願？雲杉微怔，想著自己輪迴了千百次，努力活了千萬年，只是為了哪一個目標，而今，那個目標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是不知為何，她突然就生出了一絲不願。

她堅持了那麼多年的目標，在看到陌梵天即將化為血水之際，突然就多了一絲不願。

可是陌梵天，明明並沒有多重要，她也不過跟他認識幾年而已，不過有過幾年的師生情誼，自己怎麼就能為了這樣一個不熟的人，生了放棄自己堅持了很久很久的想法呢？

而就在她糾結的時候，陌梵天已然到了那人面前，就在他即將被化為血水之前，雲杉鬼使神差般地出手，將陌梵天奪了回來。

那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雲杉，「你想好了？你真的要為了他放棄自己的目標？他可是你脫離這個死地前往新生的必經之路！你要想清楚！」

「死地？」

那人並沒有解釋，只是悲哀地看著她，「我給你一天的時間來做選擇，是要繼續你自己堅持了很久的想法，還是只是為了救這麼一個人，浪費自己千萬年的時間和精力。時間不多了，你最好想清楚。」

雲杉看著那人，有些不解他為什麼這幅模樣，明明他們才第一次見面，或許他們之前認識，可是現在，他為了一個所謂的幫她的理由，就要殺了她的老師，這一點她不能同意。

那人消失在門外，而陌梵天此刻也悠然醒轉，在看到雲杉擔憂的眼神時，他驀地一愣，而後突然笑了。

「不要擔心，我沒事了。」陌梵天一點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何事，更不知道自己剛剛撿回一條命，此刻他看著雲杉，笑著勸解她，全然不知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明明雲杉對於一切都不在乎的，在她覺醒前世的記憶以來，除了那個貫徹了整個人生的目標，其他的都不重要。可是在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多了一絲猶疑。

許是對於未知的擔憂，又許是，她其實沒有她想的那般冷漠無情。

沒過多久，那人再次出現，看了眼雲杉，又看看陌梵天，笑道，「做好選擇了嗎？吞噬了他，你就能完成你努力了千萬年的目標，而如果選擇放棄，他也活不了多久。其他我不能透露太多，你選吧。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天意，我會遵守。」

「其實也沒什麼好選擇的，我可以以萬物為食，我也可以傷害我的同類，但是我不能吞噬他們，否則我跟野獸何異？」

「你還是改不了作為人的陋習，你應該知道當你踏上修行者之路時，你便不再是人了。」

「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後會有期。」雲杉不想再跟那人多言，畢竟她做出放棄這個決定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畢竟她為此努力了千萬年，這些年的積累，讓她的心性足夠堅定，也讓她的實力足夠強大，她知道那人讓她吞噬掉陌梵天的用意，無非是跟作為人的自己，徹底隔離，而後她將成為這個世界最為強大的存在，而當有人強大到足以威脅到這個世界，世界之識便會自動尋她。

到那時，只要她吞了世界之識，便會衝破這個世界，去往更高一級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便會徹底崩潰，最終消失不見。

「那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人承載著世界之識，你也會放棄嗎？那你這些年的堅持，又是為何？」

雲杉也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些軟弱，可是讓她對陌梵天下手，她又下不了，她不知道是為什麼，明明她對陌梵天的感情又沒有多深厚，師生情誼而已，對比她想要的又算得了什麼。

可她就是做不到。

「既然你要這麼做，我也不能阻止你，時間不多了，你好自為之。」

那人再度消失，小屋也再度消失，他們立在空蕩蕩的虛空之中，彷彿之前的所見都只是一場夢。

可是雲杉卻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切。

「走吧。」她笑了笑，這麼說道。

而後一道極強的光線似乎自虛空之外而來，將她和陌梵天包裹在內，只是一剎那，他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都湮滅於寂靜中。

……

許久之後，那個酷似陌梵天的人出現，遙遙望著之前被光線湮滅的所在，喃喃道，「天意不可違，雖然它會給出選擇，可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呢？」

而與此同時，極遠的虛空深處，似乎有光線不時落下，那人神色一冷，隨即衝進了迷霧之中。

一切的一切，再度開始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