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局的主動權
門內長案,應簡遠端坐其後,抬頭望著門口,一臉的不可思議。妃羽裳慢條斯理的看了看周圍,除卻案上筆墨紙硯之外,周圍好幾架書架,窗前有個小榻,上有棋桌似乎停在對弈一半。另一邊掛著水晶帘子,裡面有待客的桌椅,牆上掛著山水字畫。牆角高几有花木吊蘭正開著漂亮的花朵。
妃羽裳自己搬來一個離得最近的圓凳直愣愣坐於堂下,然後大大方方的望著眼前的人。冠玉面龐,稜角分明,眼神若深潭不可見底,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不得不說確實是個令人心之嚮往的冷毅英武的美男子。然而……此人顯然今天已經承受不了妃羽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現在端坐椅上,嘴角微微抽搐,眼睛微微眯起,射過來的目光像一把把冰箭,看得妃羽裳一激靈。
「見……見過……少爺……」兩個邁著沉重步伐跟進來的丫頭,戰戰兢兢的行禮。
妃羽裳一笑,轉頭,看著兩個丫頭,輕描淡寫道,「把東西拿給少爺。」
「你夠了,給我出去!」應簡遠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妃羽裳恍若未聞,抬手示意兩個丫頭,「去啊,愣著幹嘛。」
兩個丫頭嚇得腿都軟了,哪裡還動得了。妃羽裳看了嘆氣,乾脆自己起身,端過那清粥小菜走到案前,左右看了看。應簡遠此時正在寫字,周邊擺的並沒有什麼地方,略一想,她直接將那茶盤放到了應簡遠的眼前,壓住了他正在寫的字。
「我不吃!你給我出去!」應簡遠惡狠狠的看著妃羽裳,耐著性子重複。
「呵,」妃羽裳掩口笑起來,眉眼彎彎,活色生香,「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來送吃的的。」然後斂了笑容,瞪圓眼睛,妃羽裳冷傲開口,「我是讓你看看,這種東西也敢端來給我吃!是你治家無方連下人都約束不住,還是故意為之想逼我翻臉不認人啊!」
鏗鏘有力,妃羽裳語速很快,聲音漸大,怒視眼前人。後面的花盞春盤都石化在原地,連站在門口的護衛青灘都蹙眉驚得沒敢再上前。
平靜一下,換了一口氣,妃羽裳抬手對身後,美眸始終注視著眼前臉上黑一陣白一陣的應簡遠「你們都出去,我有事要和少爺討教討教。」
稍等片刻,兩個丫頭當先跑了出去。青灘在門前等著主人示下,良久應簡遠點頭,他才關門出去了。
妃羽裳冷冷一笑,瀟洒轉頭坐回凳子上,單刀直入,「你不喜歡我無所謂,反正我也看不上你,但是奉旨成婚也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的事情。放任家裡的人對我無理,甚至想制我於死地,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哼,你很驕傲吧今天,我沒有把你帶到御前。你是不是以為我會心軟?憑你也敢來跟我談條件!」應簡遠忽然放鬆下來,靠在椅子上,不屑一顧。
他剛剛仔細思索了一下這個早上發生的事情,最終把這個女人的反常歸結為了求生欲。
「我若有個三長兩短,妃家人不會善罷甘休,此為其一;你在外面的君子形象還有賴於我的配合,此為其二;你家姑母是宮內貴妃娘娘,我這做媳婦的還得不時入宮覲見,我若冒死上告天聽也不是不行,此為其三;何況,想把事情搞大,搞死你不可能搞臭你的主意我多得很,此為其四;最後,我一個死過一次的人,現在多活一天都是賺,你可知我光腳的不怕你穿鞋的,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妃羽裳笑著開口,然後靜靜望著眼前人。
「哈哈哈……」應簡遠忽然大笑,很好,這個女人被嚇得突然開竅了嗎,很好,終於也算值得人打起點精神來應付了,「愚蠢,就憑你這些。你以為我會怕?」
「那,這個東西呢,你怕不怕?」妃羽裳突然自懷裡拿起了一個玉佩,輕輕在手中晃動。
應簡遠目光微微一頓,那裡面的驚訝和緊張快過一瞬,卻還是被天生敏銳的羽裳捕捉到了,贏了。她暗暗欣喜。
「你從哪裡拿到的?」應簡遠起身,冷漠的咬緊牙關,簡練而決絕。
「你不是應該跪下嗎?這可是當今皇上的玉佩,我能自哪裡得到?少不得是皇上親自送來的賀禮裡面的。」妃羽裳說的輕巧,將玉佩塞了回去,「哦,也是,這份賀禮你是不知道的。畢竟這東西是用來給我面聖覲見檢舉揭發你用的,自然不能讓你知道。」
應簡遠腦中炸裂一般轟響,他不會認錯,這個玉佩的制式樣子,都是早些年皇上佩戴過的,不可能無端端出現在她手上。即使御賜,也會光明正大的昭告天下。既然他不知,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我出嫁前,我父親給了我這個對我說,忠君愛國是第一位的。如果應家有不妥的動向,即使我是一名女子,即使我已經嫁作他人婦,也不可坐視不理。若是哪天,發現應家功高蓋主,有何不當企圖,大可拿著此物去面聖。見此物如見聖上。」妃羽裳笑的輕描淡寫,「當然,如果這東西丟了,或者我出了什麼問題,皇上也同樣會把目光放在應家身上的。現在,你看我是不是有些可以談條件的資本了。」
應簡遠深吸一口氣。他沒想到,這門看起來突發奇想而來的婚事,居然關鍵環節在這裡。好險,如果今天把她送到皇上面前,皇上看事情的眼光會是什麼樣子,他確實難以把握。而這個女人,在那時候卻根本沒提這件事!好大的一盤棋!是我過去低估她了?還是她一直在偽裝?
「你想怎樣?」應簡遠語氣森然。
「很簡單,各自安好,互不相擾。」妃羽裳溫婉一笑起身走到案前,「家裡大小事務我沒心思管,但是好歹是家裡的少夫人,下人們的任免賞罰我也得說了算,保證我活的有尊嚴;家裡也不缺吃喝費用,這種東西,以後就不要端來給我了,你愛吃自己留著就好。」妃羽裳指了指桌上的飯食。然後愉快轉身,背著手踱步繼續,「我在外面會儘可能配合你,你在家裡也儘可能別管我,給我自由讓我想怎樣就怎樣,你讓我活的舒心,我也讓你活得自在,咱們各取所需,要求不為過吧?」
「各取所需……」應簡遠沉下一口氣,低頭略想了想。
「大少爺,別一臉佔便宜沒夠吃虧難受的。何況,給我這些條件你一點也不吃虧,我不過是求個生存罷了。」妃羽裳用纖細的手指敲擊著桌子,不耐煩的催促。
應簡遠眼角跳了跳,心裡千迴百轉,他搞不清楚這個女人怎麼回事,突然變了性子,居然膽子這麼大!但是,她威脅的話又都打在命脈上。妃家現在無人入朝為官,但是居然有這一層內幕,她家與皇宮的關係就必然是千絲萬縷的。何況畢竟富甲一方,祖上蔭封猶在,果然不能做普通貧民一概而論。之前,看她低三下四忍氣吞聲,一副總想巴附自己的樣子,他就覺得厭惡。如今這樣來看,她把這麼大的秘密和盤托出,卻並不害怕,是腦子有問題,還是另有隱情?還需要多加觀察了。
「……好。我答應你。」想清楚厲害,應簡遠並不是被一時情緒沖昏頭腦的人,趨利避害,他是個性格穩健善於忍耐伏蟄的人,並不在乎此時示弱一些。
兩個丫頭在門外覺得很不自在,又不敢隨便走來走去,扎在一堆,大氣都不敢喘。春盤還在一頭霧水中,小聲問花盞,「怎麼辦?小姐這是怎麼了?昨天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一大早上我已經要被嚇死好幾遭了。」
「我也不知道。今早小姐回來突然精神極好,想來昨天晚上的事情肯定是個誤會!可是,她現在衝過來找少爺,可別把好不容易解開的誤會再引出別的矛盾!」花盞混亂的頭都疼了,這一早上都透著古怪。
吱呀一聲,門再次打開。花盞和春盤馬上跑上前來。開門的是妃羽裳,她一臉洋溢的笑容,眼神里卻滿是挑釁的味道,看了兩個丫頭,吩咐道:「春盤,你去把管家找來,就說少爺找他。」
春盤茫然點頭,然後疾步跑出了小院。
花盞上前,探尋的叫了聲小姐,妃羽裳點頭然後又走回屋裡坐在了窗前小榻上,看起了棋局。不遠處還在椅子上並未起身的少爺,此刻放下了筆,端坐椅子上,神情壓抑到嚇人,眼睛定定的盯著門外,像是能洞穿一切。
少頃,管家快步進了院子,看了看站在門外的青灘。青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管家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來。讓他吃驚的是屋裡並不只有少爺,坐在窗前的少夫人看他來了抬起頭,笑得神神秘秘。而眼前的少爺卻一臉陰雲,要吃人一般。
他不及多想,進門垂首行禮,「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應簡遠看了一眼妃羽裳,冷冷盯住管家,「怎麼不跟少夫人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