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靜好

「姐，姐……」

「啪」一聲，還沒等衣著襤褸，看起來只有四五歲，又瘦又乾巴的小男孩兒說出別的來。

他拉著衣角，同樣衣著襤褸，做婦人打扮，花白頭髮，包著布巾高高瘦瘦的女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小男孩兒的頭，惡聲惡語地說道：

「葉天喜，跟你說過多少回了，要叫娘，叫娘聽不懂？你想死是怎麼的？」

女人面容黑瘦，看不出年紀。

說起話來，語氣十分不善，讓人生出一種她是潑婦的感覺。

葉天喜撇了撇嘴，小小年紀，一看就是常挨巴掌，不但沒哭，見他姐姐葉心盈手裡舉著一張單子，眼睛笑成一條線，滿臉擔心地問道：

「喊娘是沒有問題。可是，娘真的要去冒充大牛哥的娘嗎？直接說咱們是丁媽帶大的，認大牛哥當奶哥哥不行？萬一要是露餡了，咱們怎麼辦？」

葉心盈又照葉天喜的後腦勺招呼了一巴掌，說道：

「你傻啊？丁媽去幹嘛了？你不知道？我沒跟你說？」

葉天喜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低垂著頭不敢吱聲。

是了，他嘴裡的丁媽是進宮當奶娘，就在五年前，在他們的父親周煬帝孜孜不倦的作死，二十歲登基，作了三十年，五十歲，葉天喜剛出生沒幾天的時候，終於內憂外患，一起爆發。

周煬帝在位期間，內寵貴妃馮氏，任用太監，外好大喜功，天下徵兵，欲攻邊境，擴大版圖。朝上任用奸佞，寵馮氏，以馮氏親屬遍立朝中重要職位。

再加上天災不斷，餓殍遍野。

吃不飽飯，眼看要餓死的老百姓開始紛紛揭竿而起。

地方上連年用兵鎮壓。

朝堂上，忠正之士，正統皇親，與馮氏親屬，也是水火不容。

內宮裡，原跟著周煬帝一起的太監，與后巴結馮貴妃後起的太監，兩派爭權。

周煬帝病重，不得言語。卻沒有立太子。

馮貴妃竟然想出了召掌親衛軍的哥哥領兵，密謀殺死皇后，並皇后子，還有宮內凡生養過的宮妃、皇子。以期讓周煬帝只能傳位給自己的兒子。

然而馮貴妃密謀不緊，被人告密到了皇后處。

皇后自不肯坐以待斃，於是聯合了後宮妃嬪，引了朝中忠正老臣、正統皇親，也紛紛領兵入皇宮。

宮中大亂，周煬帝驚嚇而死。

而宮中妃嬪、皇子女死傷無數。

馮貴妃母子，也於那場宮斗中被殺。

十四歲的葉心盈和著奶娘陳媽，姐姐安平公主，還有安平公主的奶娘丁媽一起，又要躲著外兵，又要躲著太監。

葉心盈和安平公主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們的母親在葉心盈六歲的時候病死了。

然後在宮裡，又碰見了于美人，抱著只有幾個月大的葉天喜。

五個大人，加一個孩子，努力的往宮外逃。

當時，她們只有一個念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亡國公主、皇子的下場，不如牛馬。

所以她們要拼著命的逃出去，決不能落入任何勢力之手。

可是最終逃出來的，卻只有葉心盈、葉心盈抱著的葉天喜，還有丁媽。

安平公主為了掩護葉心盈他們躲藏的地方，決然的站了出來。

最終不想受侮辱而自殺了。

葉美人、陳媽，都為了讓她們能夠逃走，而死。

五年前，在歷盡險難之後，丁媽、葉心盈抱著三個月的葉天喜，從宮裡逃了出來。

自此天下大亂，丁媽和葉心盈不敢留在京城。

又無處可去。

只得隨了丁媽一起，一路隱姓埋名逃回了丁媽的老家柳城。

然而，天下大亂，各地方以勤王的名義，紛紛招兵買馬，脫離了掌控而各自為政。

王法廢弛，盜賊蜂起。

丁媽帶著葉心盈、葉天喜到了柳城，才發現，她的兒子衛大牛招募鄉勇，組建軍隊，已經佔了柳城，而且還受了雲城太守的封旨，成了柳城都尉。

雖然說丁媽想兒子，但從小看著的葉心盈，在丁媽心裡也很重要。

這時候，便就要好好的想一想了。

萬一兒子有異心怎麼辦？

葉心盈勸丁媽與兒子相認，她帶著弟弟兩個人過日子。

可丁媽又捨不得，既然兒子過得好好的。

她這當娘的也就放心了。

於是丁媽帶著葉心盈、葉天喜在柳城安了家，只是離著柳城都尉府很遠，他們住在了鄉下。

安然生活了五年。

雖然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時時地防著被南漠的人搶掠，但總算是活了下來。

眼看著生活變好些，好像衛大牛和南漠簽了什麼城下之約，也不再放兵入柳城搶掠了。

然而一場病，丁媽死了。

葉心盈和葉天喜很傷心。

臨死前，丁媽拉著哭得昏天黑地的葉心盈，將一個玉佩，加一個尋母告示給了葉心盈。

在這亂世之中，北邊偏遠的小村子里，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活下來不容易。

丁媽死後，葉心盈求著村人，將丁媽火化了，骨灰裝到了一個大瓷瓶中，用紅布封上，再用包裹包好。

葉心盈偷了別人家裡的白漆，將頭髮一根一根的染白了，卻不是去認奶哥哥。

她要去冒認柳城都尉衛大牛的娘。

姐弟兩個，一路上風餐露宿，帶著丁媽的骨灰，到了柳城都尉府門口。

她們沒敢貿然進去，而是先在都尉府街口，探一探風聲。

十七八歲的兵士，直溜地站在門口，

進出的人，倒是挺雜，男女老少都有。

更時不時就有老太太，拿著葉心盈手裡一樣的告示進去。

葉心盈和葉天喜觀查了一上午，進去的老太太就十來個，高矮胖瘦都有。

有被留下的，也有進去一會兒，就給打發出來的。

但不管怎麼樣，迎進送出的兵士，都十分的客氣。

已經拆穿了老太太是冒名的，手裡也都不會空著。

最差，也會得兩個大餅出來。

葉天喜瞅著被送出來的一個乾瘦的老太太，手裡的大餅，直流口水。

老太太剛好從葉心盈身邊過，葉心盈笑著上前問道：

「這位大姐是……」

老太太站住腳，上下打量了下葉心盈，心下會意，笑道：

「妹妹也是來……」

葉心盈也不遮掩，將眼睛笑成一送縫，熱切地問道：

「看來大姐這是沒成？不知可是哪裡出錯了？」

老太太心眼挺好，心知葉心盈肯定是怕露餡了，被都尉大人打罵，說道：

「大妹子放心去，看看我，裡面的大人說衛將軍身上有塊胎記，我哪兒知道？現在生活艱難，不過是想來都尉府上混頓飯吃。我就瞎畫了一個，結果被識破了。裡面的大人很客氣，也沒說我什麼，還送了我幾塊兒餅，讓拿家分給家裡人吃。」

葉心盈瞭然，笑道：

「裡面還有別人嗎？」

老太太說道：

「各人的問題不一樣，我出來時，據那位大人說，留下三四個覺得像的，等著都尉大人回來定奪呢。要去就快點兒，萬一都尉大人認下了，你就連餅都領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