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章秦家莊（下）
辛嵇常年在江湖上行走，所以那一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早就駕輕就熟了。像這種場面話，聽聽就好，誰信誰是傻子。
「此次我師兄弟二人奉師命下山遊歷，途經此地，特來拜訪一下秦老爺子，不知老爺子是否方便讓我二人拜見一下？」又寒暄了幾句后，辛嵇就開始進入正題了。
「哈哈哈，這話說的，家父早已在庄內等候老弟大駕，請！！！」
入夜，從晚宴上被攙扶回自己房間的秦老爺子，從秦英手裡接過一塊濕毛巾，狠狠的擦了一把臉后，就神采奕奕對秦英說道：「老三啊，你對辛嵇今天在宴會上扯得那些東西有什麼看法？」
「嘿嘿！！！」秦英並不答話，而是森然的冷笑了兩聲。
秦老爺子，把濕毛巾扔給秦英后，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讚許道：「這就對了！！！」
而醺醺然的辛嵇，被王離攙扶進自己的房間后，也瞬間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師兄，你明知道秦老爺子根本就不會在即將爆發的大戰中站隊，你怎麼還和他扯一晚上？」王離將一杯剛剛倒好的茶水端給辛嵇后，就不解地問道。
辛嵇接過杯子，輕輕抿了幾口后，就盯著桌子上那根明滅不定的燭火說道：「我當然知道他不會站隊，我之所以會在宴席上，反覆的提及此事，只不過是想以退為進，接觸一下山東大地的江湖武林罷了。」
聽聞辛嵇提起山東的江湖武林，王離忽然一怔。然後抱著腦袋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在他的腦海里竟然對山東武林一點印象都沒有！！
王離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這幾年跟著林不凡或者辛嵇走南闖北，也算見多識廣了，可這…………
看著王離一臉迷茫的樣子，辛嵇輕笑道：「你可是疑惑，為什麼人傑地靈的齊魯大地，竟然在江湖上毫無建樹，甚至說是銷聲匿跡？」
「這不應該啊！！！」
「你可知北宋年間的黃河東流？」
北宋這個詞還是從林不凡口中傳出來的，後來也就被他們引用了，用來區分「靖康之恥」前後的大宋。
「這事我以前聽師傅說過，據說是自慶曆八年後，黃河就改道北流，入海口延伸到了遼國境內。北宋君臣害怕遼國水師順著黃河直接兵臨京師，所以有計劃的掘開黃河南岸大堤，以人力強行改變黃河流向。」
「舉國之力強行逆天而行，以人力撼動天地豈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此事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是在執行的時候問題就大了。水火無情，決開大堤后的滔滔黃河席捲而下，又豈是北宋官吏們可以精確控制流向的？無數黃河南岸的土地被黃河吞噬一空，無數百姓流離失所，整個黃河南岸成為了一片鬼蜮。」
「後來不是說黃河成功東流了嗎？」
「如果按照朝中相公最初的意思，這事算是成功了。但是隨後幾十年間，由於朝廷治河不力，導致黃河就開始了瘋狂的決口，其流向忽而向東，忽而向北，吞噬著黃河兩岸的百姓，到最後，吏治腐敗的北宋朝廷已經治理不動黃河了，於是齊魯大地就開始民不聊生，匪患四起。」
「那這些和我們這些江湖中人有什麼關係？」
「江湖中人也是要吃飯的，窮文富武不是隨便說說的。一些家境極度優越的富豪，就招攬一大批江湖中人為護院，組建起像秦家莊子那樣的莊園；至於那些什麼都沒有就剩下一身武功的人，只能落草為寇；或是從軍。」
「這…………」
「隨著黃河不停的決口，不停地改道，形成了大量的水澤。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官員也越來越腐敗。京東三十六盜便乘勢而起，佔據八百里水泊梁山，自號『替天行道』，瞬間席捲齊魯大地，山東武林的好漢從來不缺一腔熱血。再後來歷經朝廷圍剿、金人南下、岳王爺北伐、金人圍剿等歷次浩劫，整個山東武林險些被殺絕。
現在除卻像秦老爺子這種有能力護佑一方的豪傑，還有就剩下那些隱匿在水澤山川中的綠林好漢了。我們之所以很少聽說他們，那是因為他們在江湖中自成一派，從不與外界接觸，且極度排斥外來人。」
「都入了綠林了，還好漢…………」早年間的經歷，讓王離對這些山賊土匪那是深惡痛絕！
「山東地界的綠林好漢，和關中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們差距很大的。他們大多都奉行昔日水波梁山『替天行道』的宗旨，幾乎從不無故劫掠普通百姓。他們的目標大都是為富不仁的地主，或是作惡多端的官吏，所以他們深受普通百姓的愛戴。倘若官兵圍剿，那些普通百姓甚至會為他們通風報信。」
「所以師兄的用意就是聯繫這些綠林好漢與北伐大軍裡應外合…………」
「錯了！！他們不可能與北伐大軍裡應外合！！師兄也沒有能力讓他們與北伐大軍裡應外合的！！」
「這是為何！！」王離一臉錯愕的看著斬釘截鐵的辛嵇。
「當年岳王爺北伐的時候，他們整個山東武林紛紛拋卻生死前來助陣。若說是岳王爺不敵金國，被打的潰退而歸，他們也就認了。但是當年的岳王爺，卻是被後方的朝廷扯了回去，你讓這些一腔熱血的山東武林豪傑們怎麼想？他們不怕死！但是當年的南宋朝廷干出來的事，不但讓他們血流干！！更讓他們淚流盡啊！！！」
王離聽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一想到昔年山東武林群雄被朝廷背叛之後，面臨的絕望之境，就感到不寒而慄。
「師兄又沒有舌燦蓮花的本事，怎麼可能說動他們協助北伐大軍呢？我只是想聯繫到他們后，可以充當他們和北伐大軍的橋樑，讓他們不至於因為昔年的仇恨，在後面扯北伐大軍的後腿。」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甸甸的。
南宋朝廷真的能打贏這場不佔「天時、地利、人和」的北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