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滅六合
事情不能再發酵了,有這個金琅王杵在宇國,事情越走越難收場。
只要明帝想聽,近來的商界事沒有什麼能藏得住,戶寺的手段早已把這一切摸得滾熟。
這一聽方才知曉,原來琅國公這個名義只是千百名義中的一個,當下季牧的名聲簡直是處在這一生最低暗的時刻。那些五花八門的負面消息,有的小題大做,有的無中生有,也有很多簡直可笑。
雲州大震、河神大祭、橡樹山立塑,這些事前後一聯繫,究竟是誰給季牧安了這個琅國公的名頭,用膝蓋想都差不了!
橡樹山立塑終於敗落,如今的九州商界,有人視季牧為猛虎,為了奪食不惜一切的猛虎,有人說季牧是蒼鷹,自以為飛得更高就搖身一變化個龍,也有些人滿心惋惜,原來所有的光鮮的背後都有不齒,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和計千然、韋七赫同尊?
是日艷陽高照,大六合擺起盛宴,名為聚樂場實為慶功宴。橡樹山這一敗,河神大祭也基本黃了,馬一萎、車必僵,甭管給它多少時日,不還是一個風聲遍布、引人生畏的場子?大六合也在慶幸,還好扼住了這一拍,不然雲商一起勢又多了博弈的一家。
酒過三巡,整個場子熱鬧非凡,單拿這一天來說,整個大都也沒有比這更轟烈的地方。不過這還不夠旺,接下來的這把火才是把這個場子燒到了極致!
咵咵咵咵!
整齊的鎧甲聲陡然傳來,大六合外圍的僕從作鳥獸散,裡頭卻還不知不聞熱火朝天。
「聖旨到!聖旨到!」
兩聲烈喝之後,大廳之內終於平靜,起初一聽人皆滿目驚喜,還以為是好上加好今日齊了樣樣好,可出來一看這陣勢,很多人的酒立時都醒了。
「大六合,名為商合,實行逆舉。以外島王公之名,殘九州本我同胞,此為義失;不以商界之法行事,卻以句句謠傳引九州於盪亂,此為仁失;不諳外邦之禮,只為一己所得,此為禮失。朕以為,此合為亂,不益於商、不襄於國。」
跪在地上的人一個個都成了木頭墩子,並非沒聽到,而是難以置信!就算把手腕掐青了、臉蛋扇腫了也無法相信這一幕是現實!
「朕念凡商必有通利之往,亦有通行之功,此舉不較人身、各安其所。但自今時起,溫記魚庄、映日蠟廠、長虹炮坊暫由戶寺代管,冶千秋褫奪帝商名號,歸戶寺長營。」
後半段一出,滿場癱了一片,所有人的心裡都是三個字——
為什麼!
這一下子人皆決然了起來,瞅著各個形態,簡直悍不畏死,一個個都想著因何而死!
然而沒人會給他們答案,甚至他們連尋求答案的路子都沒有。這不是聖旨,而是宣判!
如此情景,就算有個人吃了長生丹活了十幾代恐也不曾見過,退一步講就算大六合亂滋亂揚,那得來的最多是一道叱令,怎的這一下子就全給「滅了門」呢!
背後到底是什麼,這一瞬間沒人想得通,縱然腦海里有些輪廓卻也說不通。怕的不是輸了,而是這情勢天翻地覆之後卻不知道怎麼輸的、輸給了誰,更加不曉得怎麼就一下子連底褲都輸沒了!
彭元旺捂著心口,腥紅的面龐、濃烈的酒味,一呼一吸就像摻著鐵渣子一樣。他的心裡玩的是「回合局」,商是長遠之路,你來我往,壓一頭是一頭、贏一局算一局。可對方玩的是「搏命局」,不用多來多往,出手就是你死我亡!
至於那溫布青,額頭就像黏在了地面上,凝重得像刀都破不開的膠。這一失,失了一切。
不遠處的樓頂上,令狐肖吃完最後一顆榛子,拍了拍手把桌上的榛子皮扒拉乾淨,露出底下的五枚永夜龍紋。
隨手那麼一拎,永夜龍紋就像鹹菜乾似的被提溜起來,嘩啦一聲抹入袖子,仗步而前,片刻便離了此地。
……
凌煙島的一座石窟里。
島人把這個窟叫做「魘窟」,傳說這裡的窟壁上刻有很多魔亂圖案,睹之會讓人心生陰影,所以這個地方常年都只有一盞昏昏的油燈,再亮一點的東西從來不會燃於此地。
此地清冷沉寂,季初雲怎也想不到季凌雲會把他約在這裡。
話說此時的凌煙島才是季初雲離開九州后兄弟二人第一次見面,季牧交待的事他也只見了一個桑巴諾,搞得當下這個場子頗是有些奇詭。
近有四年未見,從前那個季凌雲的印記居然消散了太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季初雲常見的某個商界面孔,凝定、深沉,舉手投足都不簡單。
「哥,南嶼這個地方寶藏奇多,但它的價值只有到九州才能兌現,這一塊你得多多幫襯我。」
「你這是什麼話,你看好的路子都是季家的路子,說什麼幫襯。」
「有關這南嶼,爹這些年處處考量都是南南北北的通貨,而不是季家的通貨。你我不能亂忖爹的格局,但也不能不想當有一天爹的時代過去,季家如何守住從前的雄厚。」
「你想說什麼?」
「我們要把持住三鰲總會。」
「爹是會長,你留在這裡本就是承襲,難不成還有何變數?」
季凌雲微微搖頭,「不是變數,是要做成季家的數!」
「說下去。」季初雲一沉。
「哥你有沒有發現,三鰲可以平九州之險,有些時候事情複雜起來才是簡單,一門心思全都做開反而是空門大放。南嶼和九州相隔甚遠,有些東西素來就是靠傳,能撐個門面驗幾分真假的寥寥無幾,爹當下的這個事情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這一席話卻讓季初雲深深凝住,季凌雲的話全在道理,但總讓他覺得這不是尋常的路子,甚至可以說就像這洞窟一樣,充斥著不少的魔亂。
可忽然之間,季凌雲抓起桌上的油燈,在洞窟之內走了一遭,一支支蠟燭都被點亮,窟內立時頗為光亮。
「哥,你抬頭看。」
季初雲猶豫幾分還是抬起頭來,但滿目望去,頭頂和更高的窟壁與從前所見並無太多區別,一樣的紅暈和圓滑。
「真正的陰影都在心裡,如果滿心畏懼頭頂,你我如何承得了爹的大業。」
「但此間之法……」
「我可還沒說具體之法,哥應該不是看著氣氛就定了心思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