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龍鳳鑲珠
這一年的年節剛過,老齋走了。
作為古氏一族的族長,按照族規,這個消息是在半年之後才會公布。老齋早已入土為安,不曾有外人見過最後一面。
活到百歲高齡,喪雖是喜喪,但季牧的心裡默哀多日。商這一條路,從頭到尾陪著自己的無外乎三個人,施如雪、郭二虎再就是老齋。
遙記九雲館見習的時候,沒日沒夜抽旱煙的老齋和自己說過的話恐怕能寫成厚厚的一本書了,許多話季牧都模糊了,但有四個字他記憶猶新——
商是臂膀!
初時聽來就很新鮮,季牧接下來這一路正是一個不斷驗證的過程,這臂膀不是商幫商會,而是這麼多年陪著自己往前走的每一個真實的人。不曾跳脫利益的前提,卻又心有屬定以骨相待,眾人推舟不遺力,這才是季牧乘風破浪的底力!
有人作古、有人煥新,放眼如今商界,下一輩人平波浩渺千帆相競,將這泱泱盛世再推高浪。季家的初雲、凌雲、開雲、望雲、念雲各個都是獨當一面,郭家的子通、子達把運輸安排得穩穩妥妥,花家的卿風、卿雨,唐家的唐甜、唐怡,都是商界頗為活躍的大家子。
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季牧先後和九鋪的頭家們打過招呼,金塔之下這塊地方隨季牧怎麼捯飭,這無疑是一道悍烈的風聲,各個頭家們也都聞出味兒來了,這一年,必有大戲!
五塊永夜龍紋一字排開,放在季牧面前。
每到這種關鍵的時候,總少不了令狐肖的身影,世上少有這麼靈的鼻子。
只是此時再見,這個人與從前時候迥然相異,茂密而捲曲的鬍鬚蓋住了下巴,膚色也黑了許多,惟獨那雙眼睛一跳三眨還是當年的不恭樣子。細一想,一直給人以青年印象的令狐肖,其實已是一個過四奔五的人了。
季牧看著永夜龍紋,「這是何意?該不是被你耍得人家都不認了吧。」
令狐肖叱了一聲,「一聽就是大六合的事還沒放下唄?」
「要是與你計較,那得從雲都宅子說起,這些賬容后再算。」
令狐肖眼睛一眯,「這多年的事你可不能歸咎於我,我令狐不是喜歡解釋的人,一切你得看局面。」
季牧把永夜龍紋摞成一疊,手掌按在其上,「還個東西還勞不得你這大駕,說說吧,來做什麼?」
「五月初五,撞了日子,但你有沒有覺得,這一撞撞出來一個絕世的大日子。你做了一輩子的場子,蜉蝣未央同樣如此,何必去想什麼新的局面,把兩件事做成一件事,就是亘古未有的大局面呀!」
這話,不像令狐肖所能說出。
這接下來,季牧頭一次看到此人生出難掩的激動,「你霸金龍六載,蜉蝣未央也有三載,當今風頭之熾非此二家莫屬,蜉蝣未央做面子,你做裡子。香料入城,季家的金山再厚一層,城有香料,蜉蝣未央的聲名再深一重!人活一世,不過百年,季老,這樣的盛舉何來猶豫?」
季牧沉道:「如今我這季牧之名,還能比肩而立?」
令狐肖一笑,「該是那鬼爺掂量掂量足不足以與你並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可要只是老了的駱駝,馬算個雞毛?」
這話一出口差點給季牧嗆出來,「不瞞你說,我也有此意,蜉蝣未央攢足了勁下了大本錢來做此事,我這邊也滿有心志,不該是誰家搶誰家的風頭,左右兩拳掄風火,家家都好看。」
「那便妥了。」
「妥了?」
令狐肖眯眼一笑,從前那滿心鬼主意的模樣又現了出來,「你們兩家這條線,令狐來牽,你放心,這裡頭沒有誰依附於誰,這兩碗水我會端好。」
季牧正要說話,令狐肖忽又一搶,「別說我託大,這幾年屬你最逍遙,別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無所事事。」
「嘿!你!」
「不過我服你,橡樹山立塑雖然沒成,但那些話我是真心的,你這人沒白活。」
季牧咂咂嘴,「承蒙抬舉。」
「不過我更服自己,空手套白狼套來了你。」
「當我沒說。」
令狐肖難得一聲暢快之笑,旋即卻又面露幾分黯淡,「大公走了,明爹也一天不如一天,這些年總拆台,少有能應個景,保不齊還能流傳青史,一下子搞出來個永世的大物件呢!」
「內心所念,可是放下了?」
「嗨!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日子一熬才知道什麼是老,有些話明爹說得很對。」
常人動情難收,冷人動情入骨。
「你是大人物,再做一個大場子,不也才是放下?這一次,我們就來個龍鳳鑲珠,把商界最大的最恢弘的拿出來,成一道天地亘古不二的大場子!」
令狐肖的手段,素來沒什麼人能琢磨透,他的背後明明什麼都沒有,甚至都不知道他這一道道名頭是怎麼來的,但一舉一動偏偏總能牽動商界的神經。
季牧雙腮一定,「你可有具體計劃?」
「蜉蝣未央雖六城起勢,但它不管怎麼起都不新鮮,香料如金、新香如玉,蜉蝣未央有此協助才能有理想中的光芒大綻。所以,你還要再擺六個場子,放在蜉蝣未央新開的六大主城,以創香為未央城造勢。如此一來,於香於城都有無上增益。」
令狐肖的話聽上去很是易懂,不管怎麼捯飭,核心一定是雙方得利,但這裡頭的事並不好辦,並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吧嗒,雙方就連連點頭。
這裡頭最大的問題,在於一道難以把握的平衡,這件事的結果必須是龍鳳鑲珠,而不能讓世人評判哪家是龍哪家是鳳。簡單來說,這裡面一定不能有高下,兩家都是舉世的大場子,「錦上添花」的一方無異於一敗塗地!
有些話恰恰是季牧和鬼爺二人之間互相說不得,兩個人精中的人精坐在一起,又根本談不上熟識二字,兩隻手舉油鍋,誰不怕對方鬆氣?
「正陽之日雙方盛舉,我無異議。」
令狐肖道:「此事之後,我想長居南嶼。」
季牧笑道:「你這浪子,前路何所用不著和我說。」
「我的意思是,正好二公子在那,最起碼聊起來總比和你愉快多了。」
「你倆確實能尿到一個壺裡。」
令狐肖咧咧嘴,「粗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