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痛問誰
吳亮把怎樣引發了血案以及血案的過程,未加修飾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憋著火的魯吉正欲發作,步千古卻先開了口,「我當是什麼事,不就是因為一雙臭襪子嗎?打明兒起,凌秋每天洗就是了。」
「說得輕巧!」魯吉叱了一聲,「現在看的是結果!打傷了人,太學子弟打傷了人!」
「所有費用我來出,要什麼損失費隨便開口。」
「這不是費用的問題!此事傳出去,太學各院如何安定?這是州府親賜的太學重地,豈能有此地痞行徑!」
步千古卻道:「此事怎能傳出去?錯在凌秋,步某無以辯駁,又道歉又賠償,難道這就不是禮數了?就對不起太學重地了?」
「你休胡攪蠻纏!」
這個時候,步千古忽然看向了吳亮,「魯院長,是不是因為吳公子面子太大,你才如此敏感?」
吳亮昂然道:「院長多慮了,難道不該就事論事?」
步千古道:「我只知道,如果傷的是吳公子,恐怕連這對簿都免了吧!」
魯吉眯起眼睛,「步院長,這樣妄悖的話可不該出你之口。」
步千古毫不示弱,「魯院長,我太學可是擇優而用?」
「是又如何?」
「那請問,此優為何優?可是專業之優?」
「荒唐!有專業之優就不顧品行了嗎?」
「那就想再問魯院長了,千年太學最終的名士,有哪一屆是考品行?」
季牧立在一旁,覺得這步千古好生厲害,首先他輕描淡寫、大事化小,接著說盡賠償,最後與魯院長掰扯起來專業和品行這個千年都沒權衡好的話題,把事情引到另一重高度。
最重要的是,他為了保住吳凌秋,品行什麼的完全不在意了,甚至激起一場專業與品行的論戰也在所不惜。
誰家的牛,護誰家的犢。
說實話季牧不敢看韓富,天知道踢掉人家兩顆金牙,人家怎麼看自己。
韓富哎呀了兩聲,聲音不大但顯得很掙扎,手指不停按著鬍鬚,臉憋得通紅狠狠盯著步千古,「步千古,要不是老夫今天嘴不行,你還能說到現在?」
「韓院長有何高論?」步千古皺了皺眉。
「什麼叫損失費隨便開口?季牧捐了三個玉龜背,稀罕你那點破錢?扯什麼專業品行,才來一個月就知道誰比誰專業了?最關鍵的是,被打的是我商學院的學生!你倆在這掰扯什麼?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誰痛問誰!」
說完之後,韓富又捂起嘴來,沒完沒了的在那吸吸溜溜。
韓富說的不太多,但效果斐然,一時間場面靜默了下來。
魯吉清了清嗓子,「季牧,你有何話說。」
吳亮和吳凌秋一左一右瞅著季牧,兩個犄角方位的魯吉和步千古也盯著自己。季牧雖未經歷過這種場面,但他不傻,心知這是一個難以調和之局。此事說得重,是得罪了藝學院,此事說得輕,工學院便不滿。
不重不輕的說,那豈不就是吳亮講過的來龍去脈,說一千遍也沒甚意思。
思量一瞬,季牧道:「各位院長,學生以為,此事的緣由是季牧入舍,若是沒有此事便沒有後面的爭執。很多人都叫我大鐵杵,好在是鐵杵挨了一鐵棍,倒也沒什麼。」
「那你覺得,此事如何處理合適?」
「老魯!」韓富急忙喝了出來,「當事人都說沒什麼了,沒什麼的意思,你不懂嗎?非要逼出個有什麼才罷休?」
步千古跟著道:「凌秋我會罰他,我步千古向副掌事擔保,今後吳凌秋若再有此類事情發生,我卸院長之職。」
魯吉和韓富與步千古共事二十餘年,這個最不像院長的院長雖然惜才但卻不是一個容易動情的人,此時此舉,只能說明這個吳凌秋有著非同一般的過人之處。
吳凌秋走到季牧和吳亮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季牧、吳亮,昨晚的事是我太衝動,對不起。」
季牧手剛伸出又悄悄收了回來,吳亮哼了一聲,看了一眼魯吉便走了出去。
等吳凌秋再次出現在宿舍,已經是三天後的事了,他的臉上有著大塊大塊的挫傷,看上去吃了不少苦頭。風雲殿平靜而安靜,吳亮不再抓著不放,工學院的課程最緊,不僅要學知識還要動手。
不過最緊張的,非季牧莫屬。且不說他自來太學一本書沒看過、一堂課沒上過,韓富給他設定的這個「甲一」絕對是一個要命的坎。
太學考試,各學院的評級標準是統一的,試卷一百題,做對八十題以上為甲,六十題以上為乙,當然考到乙的人幾乎留下無望。
在「甲」這個檔次里,五題一階,比如你做對八十一題,便是甲五,八十六題則是甲四,九十九題就屬甲二。
那甲一呢?
就是一題都不能錯!
在得知這一點的時候,季牧一副生無可戀,這韓富不就是變了個法讓自己離開嗎?
這幾天,季牧對太學九大學院也做了不少功課。兩千七百人,平均每院就是三百人,而實際情況卻與這個平均數相去甚遠。商學院只有一百五十人,藝學院更可憐,只有九十個人。更尷尬的是,進修藝學院的都是有天賦甚至有些作品都頗有火候的人,完全對口。
而商學院就不同了,有頭有腳的不一定會畫畫,但一定會看書呀。所以不受待見的商學院就成了「調劑大院」,誰家實在收不下了都往商學院塞,搞得商學院的學生先天就快樂不起來。
工學院被稱「太學第一學」,最起碼人家人多,足足六百多人。
這難道意味著,工學院的競爭壓力更大?商藝兩院更容易畢業?
實際不然。
因為退學的評級標準是一樣的,工學院的都是學霸,一水兒的甲二甲三。商學院一票被調劑的人,先天條件就跟不上,別看人少,被刷下去的可能更多。
如果有院長犯渾,想從考試當中做手腳,這是根本實現不了的。考試內容是由太學的「擬考監」親理,太學高層親自督導,連各大院長都不會知道試題。
兩年二十次大考,可以說太學學子日日夜夜都在極度緊張的環境下生存,那個皂石的比喻很生動,如果你不把腦袋磨尖往裡面扎一寸,下個月可能就會被磨掉。
三十人的太學名士遙不可及,能登榜的無一不是天之驕子,日後在九州世界各行各業大施拳腳、名冠一方甚至成為泰斗級的人物。
這樣的金鑰匙註定屬於極少數人,太學學子爭的其實是兩年之後成為那留下的三百人之一,「太學士」也是一道燙了金的文憑。太學三年才有一屆,多少人眼巴巴等著這些滿腹才學的人。
這世上本沒有枯燥的東西,因為有一種東西叫熱愛,蘿蔔白菜、蜜糖砒霜都是這個道理。怕就怕你滿懷農田水利的濟世之志,卻分到了一個最厭惡的「銅臭之學」。被動,就必然枯燥。
商學院讓三春之草變得老氣橫秋,埋下了許多悲劇。
喜不喜歡,季牧沒有多想,想得多了,他的甲一恐怕就更黃了。
不同於其他學科,商學是一門「成與不成」之學,像經史、文學這些門類,上過私塾的人都學過。而很多人在來太學之前都在各個郡府的學院學習過,那裡會開設工學、農學、醫學等學科。惟獨商學,整個雲州只有太學才設。
所以,有時甚至可以這麼理解,太學是其他的學科的高階進階之府,但卻是商學的私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