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視物知其形【下】
兩隻雄鹿慢慢的退到樹林邊，在樹林裡面，另外三隻雌鹿和兩頭小鹿並沒有跑遠，正站在那看著剛才三鹿一虎的『廝殺』之處，看著那一動不動的老鹿和那隻傷痕纍纍的青年老虎。
在水潭另一邊樹蔭下，陳羽謫也臉色複雜的看著面前的場景。第一次在野外看到野獸廝殺，這比紀錄片里看到的可血腥多了。也震撼多了！
她沒想過，有時候老虎居然會打不過鹿。如果這放在前世，只要標題黨運作的好，妥妥的一個搞笑大新聞：『一隻叢林猛虎捕獵時，差點被鹿撞死！』
呵呵，想必不知情況的人們都是不信的。
說出來有些可笑，如果那隻老虎是一隻真正的成年虎的話，也許領頭的雄鹿早就帶著鹿群撒腿逃跑了，不會像現在這樣，差點還殺死了那隻幼虎。
鹿群匯合后，漸漸向著樹林里走去。走了兩步后，一隻小鹿停下身來，回頭看著那倒在血泊中的老鹿『nice，nice』的叫著，似乎在疑惑老鹿為什麼不跟上來。
旁邊傳來領頭雄鹿的呼叫聲，一隻走在旁邊的雌鹿也回過頭來，輕輕咬了咬小鹿的耳朵，示意它們現在該走了。
待到鹿群消失在樹林許久后，那頭趴在老鹿屍體上一動不動的老虎才收回那一直狠狠盯視鹿群的目光，鬆開虎口站起身來。
身下的老鹿已經死去很長時間了，似乎連鹿血都已經凝固。那脖頸處一片血肉模糊，但已經沒有鮮血再流出。
站在原地檢查了一邊周圍后，青年虎再次趴下身體，將虎頭埋在老鹿屍體上，開始大快朵頤。
站在被風處的陳羽謫，聞著空中傳來的濃烈血腥氣，有些不適的皺眉看向身邊的陳先生。
抬頭看去，卻發現陳先生雙眼還再看著那隻老虎進食的場景，只是那平靜如水的星眸里竟蕩漾起點點漣漪，好似有所觸動的樣子。
還不容陳羽謫發問，就聽見耳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回頭看去，只見一隻老虎立在草地上，抬頭向著天空緊閉的虎目眼角居然流下了點點淚光。同時虎嘴裡發出像小貓一樣『嗚嗚~』的叫聲，聲音中居然透露出一股悲傷和一份懷戀......
接下來老虎繼續開始進食，陳羽謫卻早已被陳先生拉著手離去了。
繼續走在山林間，陳羽謫卻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她兩世以來，真的是第一次從動物身上感受到了濃厚的情感。那一種有別於動物本能，更像是人類情感的東西，居然出現在一隻老虎身上，不由得讓陳羽謫感到恍惚。
「萬物皆有靈啊！」
「嗯？萬物皆有靈？對！天生萬物，萬物皆有靈性！」
陳羽謫嘴裡下意識的喃喃了一句，卻被陳先生聽去。
他有些驚奇的看了看手邊的小姑娘，很是滿意的拍了拍她的頭。肯定了陳羽謫的話語后，還開始給她介紹剛才發生那一切的始末。
「其實剛才那隻小老虎我認識......」
經過陳先生的解釋陳羽謫才知道，在兩年前這片山林方圓數百里內有一隻老虎，那時它懷孕了，因為領地內暫時缺少食物，冒險去其他領地覓食，卻負傷而歸。
隨後幾個月里，它生出了兩隻虎崽。因為自身負傷一直沒好，食物短缺，於是咬死了一隻留下最後一隻幼虎努力照料著。
可是過去沒多久，就在小老虎剛剛開始跟母親學習捕獵時，那頭原本負傷的老虎卻在捕獵一隻野豬的時候，被野豬撞到之前的傷處，雖然最後成功捕殺了野豬，母老虎卻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在吃完最後一塊已經腐壞的野豬肉后，小老虎就開始跌跌撞撞的捕獵。
但是由於缺少母親的教導，缺少捕獵經驗的它經常餓肚子。總算天可憐見，小老虎還是靠一些野果和鳥蛋度過了它最虛弱的幼年期。
而今天其實那隻老虎還沒有滿兩歲，它能捕獲那隻老鹿，第一靠的是隱忍。其實那隻老虎早就趴在水潭邊的草叢裡了，而且不知道趴了多久。
其次靠的就是那瘋狂的狠勁，還有那不俗的智慧了。
如果不是它兇猛瘋狂的樣子嚇住了三隻雄鹿，也許那三隻鹿早就跑了；如果不是它聰明的尋擇那隻已經精神不濟的老鹿下手，也許那些雄鹿會再次將它撞飛。那時候估計就和它母親一樣，死在了自己獵物的手裡。
多麼的諷刺，多麼的無奈......
聽完陳先生的解釋后，陳羽謫也明白那隻老虎在進食之前，為什麼會露出那些情感。
是對自己這個百獸之王卻差點被獵物殺死的悲傷，是對那已經死去許久母親的懷戀？
雖然內心深處不相信一隻老虎會有如此深刻複雜的情感，但她卻希望是真的，因為她現在也真的很想、很想媽媽。想那個總是叮囑自己天冷多穿衣、出門注意安全的媽媽。想那個自己捨不得用，卻將錢打給自己的媽媽......
看到小姑娘眼圈漸漸泛紅，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模樣。陳蘊寒在心中搖搖頭的同時，還是感慨的想道：『多麼善良的姑娘啊....萬物皆有靈，真的靈性天成啊！』
在接下來的路途里，陳羽謫兩人走過低矮的樹林，在傍晚的時候來到了都是參天古樹的喬木區。這裡樹木高大粗壯，最矮的樹木也有近十丈高，近一丈來寬。
真的是入眼都是一片蒼茫，樹林空寂寬廣，似乎大喊一聲都會有迴音。
陳羽謫兩人找到了一個頗大的古樹樹洞，隨後準備今晚就在此處歇息了。
吃完晚飯做完功課後，陳羽謫盤腿坐在鋪有席布的樹洞里，閉上眼睛思考著今天的收穫。
今天見到了鹿群，也看到了老虎，不僅從它們身上體會到了『異界五禽戲』動作當中應該擁有的神韻。更是從它們身上學到了很多除此之外的東西。
領頭雄鹿那種事事當先的領頭精神；雄鹿們那不畏生死保護族群弱小的勇氣；青年老虎那捕獵之前的隱忍，為了殺死獵物的兇狠和智慧。
這些當中有著許多道理，直到現在靜下心來才一一想通。
真的是人生處處是導師啊！
夜晚山林並不安靜，不時從四面八方傳來陣陣的獸吼聲。但是陳羽謫卻睡得很踏實，似乎躺在陳先生身邊自己什麼都不怕。
一覺到天明，第二天待到陳羽謫醒來時，發現睡在身旁樹洞口的陳先生已經不見了。樹洞外面天光已經放亮，似乎剛剛天明不久。
走出洞外沒有見到陳先生人影，但是陳羽謫並不慌亂，反而準備活動活動筋骨。
剛做完一套『第八套廣播體操』，就見陳先生快步從一個方向走來，身影看似緩慢，卻片刻就來到陳羽謫面前。
一邊將懷裡抱著的紅色野果放下，陳蘊寒一邊嘴裡說著：
「來，嘗嘗這個野果，很好吃的。」
「吃完了我們就出發，剛才我就看到了一頭大熊！」
待到陳羽謫吃完做完功課後，兩人向著陳先生早上看著熊的地方走去。
在經過一兩個時辰的尋找后，兩人發現一隻正在撞著大樹的棕熊。
那顆大樹的枝幹上，掛著一顆足有磨盤大小的蜂巢。隨著棕熊一下又一下的撞擊拍打著樹榦，那蜂巢也已經搖搖欲墜。
一隻只拇指大小的黑黃色馬蜂在蜂巢周圍和棕熊身邊『嗡嗡』飛舞著。但是似乎是完全奈何不了這皮毛厚實的棕熊。
陳羽謫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棕熊毛皮鋥亮，就像是打了髮蠟一樣。這應該是它經常在樹木上剮蹭，把樹脂黏附在自己的皮毛上，形成了一副堅硬的『鎧甲』吧？
看著那棕熊拍擊樹木的一個抬臂，撞向樹木的一個扭腰。那每一個動作在陳羽謫眼中劃過，慢慢進入到她的心裡。
站在遠處，陳羽謫雙眼看著遠處的棕熊，自己也下意識的坐在拍樹和撞擊的動作，漸漸的卻又做起了那套『熊形戲』。
隨著時間流逝，陳羽謫慢慢的不再看向棕熊，而是閉上眼睛在自己心中推演沉思著什麼。手上的動作也逐漸有著一絲『巨熊憾山』的神韻。
不知多久，陳羽謫從感悟中清醒過來，才發現遠處巨樹下只殘留著蜂巢的碎片和少量的馬蜂屍體，而那隻棕熊早已不見。
隨後兩人轉道向南，走出喬木樹林後來到一個山澗。山頂一條瀑布飛流而下，砸的下方巨石上水花四濺，隨後匯聚在已經變成一條河流向著山林間流去。
在這山澗中很是吵鬧，不僅有水花飛濺的聲音，還有數不盡的猿猴啼叫聲。
站在遠處，憑藉超絕的視力，陳羽謫將那些在樹木藤蔓間打鬧歇息的猿猴看的十分仔細。
猿猴們抓耳撓腮的神態，靠一根藤蔓在樹影間晃蕩的身影，一一都被陳羽謫看在眼中。
在山澗邊吃完午餐，陳羽謫做完一套『異界五禽戲』后，只覺神清氣爽，感覺自己身體似乎都變強了。
陳羽謫很是興奮的彈跳起身，拉著陳先生的衣袖，蹦蹦跳跳的踏上了歸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