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怒惱散
葉氏入屋不多時,郝春回到了院內,周嬤就拉著她候在正屋門外,自己則先行入屋,她是方家的老人自是有眼力的,瞧見葉氏陪方鴻飛靜坐在羅漢床上,方鴻飛抱著方慧芳哄著,她不便打破寧靜,躡著腳步靠到葉氏身旁低語:「阿春回來了。」
葉氏向方鴻飛微起婉約的笑道:「讓阿芳去和郝春玩,要是疼壞了她,只怕往後不捨得離開你。」
方鴻飛想起郝春的伶俐,便不忙放下方慧芳,只望向周嬤問:「那丫頭呢?」
周嬤回:「在房外。」
方鴻飛道:「讓她進來。」
周嬤回身去將立在門外的郝春叫入了門來,郝春進門就向葉氏和方鴻飛欠了身,然後頭低低一副乖巧文靜的樣子立在他們面前。
方鴻飛將方慧芳放到地上,側頭望著她眯笑問:「在我們家住得習慣嗎?」
這個不習慣也得習慣,又沒別的選擇。
郝春盯著地板想著,但心裡話可不能直說,她想起張嬤總說自己好福氣得了正房上下的疼當丫頭比別人清閑,嘴上就若抹了蜜一樣輕聲道:「夫人和各位嬤嬤姐姐都待我很好,我待在這裡比家裡好。」
方鴻飛點了點頭道:「伺候好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有什麼不會說的,你就替她說,三少爺再調皮你儘管告訴我,若我不在就告訴夫人,不必怕那渾小子。」
欸!郝春聽得方鴻飛這深明大義的交代,立了下眼忙回:「是。」
「和你家小姐去玩。」方鴻飛笑落,方慧芳就牽著郝春出了廳門,一出廳門就伸著小手向郝春展示:「阿春,爹給我的,好看嗎?」
郝春瞧著方慧芳手上那隻寬扁銀亮的精美銀鐲真是各種羨慕,這讓她想起自己穿前買過的一隻藏銀鐲子,那時她哈民族風,穿著身輕飄的雪紡白低碎花弔帶洋裙戴著形狀寬扁的藏銀鐲子讓她顯得手腕纖細,樣子飄逸,可把她美了幾日。
這般想到穿前的生活讓她頓然感到落寞,又想人家有父有母的團聚更是寂落得說不出話便黯然微了下唇角回道:「真好看,我也很喜歡。」就跟在方慧芳身後上了。
方慧芳才和郝春出門,葉氏故意攏眉道:「來年阿岩虛歲十一,再這麼鬧怎麼得了,就算不指望他和阿嵐一樣,也該讓他踏實的讀些書,如若不然和三叔叔一樣豈不糟糕。」
葉氏句句說到了方鴻飛的心坎上,讓他無比的愁煞。
葉氏見方鴻飛愁眉不展,不易察覺地挑了下眉:「我倒有個主意?」
方鴻飛姍姍問:「什麼?」
葉氏道:「我說了老爺可不許心疼。」
方鴻飛道:「我也想那孩子好,你就。」
「讓阿岩到武館和普通學徒一樣住些時日,挫挫他的脾氣,遲早是要學武,讓他吃些苦頭就安定了。」葉氏將尋思了許久的主意趁這機會道了出來,她看得出方鴻飛對方嵐是十分的讚賞,覺得就算十幾年來他對自己不滿也該看出自己的教子有方以及對其他子女的關心,
「嗯——」方鴻飛考慮著沉了口長氣,心想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讓方岩和普通學徒一樣砍柴打水掃地能耗耗方岩旺盛的精力也不失是個好主意,可他就怕季氏心疼兒子不肯。
方鴻飛又沉默住了,他覺得天色已晚若到後園和季氏說這事,怕惹季氏不高興這覺也難睡,倒不如明日慢慢說服是好,於是夜裡也就不忙到季氏那裡就留在了正屋。
*
次日,方鴻飛一早起來拜過自己娘親,便回正屋讓春香捧著要給季氏的東西一道去了後園。
季氏和方慧芬在屋裡方吃下早飯,小翠腳步急急入門報:「姨娘,老爺進院了。」
季氏捏著絲絹快速拭了拭嘴匆匆起身,然眼波轉了圈想到方鴻飛昨天是在葉氏那裡過了夜就來了氣頓住邁向房門的腳步重新坐回了擺著碗筷的方桌旁。
「爹爹——」方慧芬瞧見方鴻飛入門蹦下凳子就往方鴻飛懷裡撲。
方鴻飛俯身摸著方慧芬的腦袋哄道:「阿芬,想不想爹爹啊?」
方慧芬將一隻小手繞到方鴻飛脖子后,笑盈盈道:「想,阿芬日日盼著爹爹回來。」
方鴻飛「呵呵——」笑過,回頭令跟在身後的春香把手裡的絹緞筆硯放下便讓她回正屋去。
春香走後,方鴻飛幾步走到方桌旁當著季氏的面從袖子里掏出另一隻西域銀鐲子戴到方慧芬手腕里道:「阿芬喜不喜歡?」
「鐲子的花紋很美,阿芬很喜歡,多謝爹爹。」方慧芬自小就得方鴻飛的喜愛,也很親近方鴻飛,更知道自己可比夫人正屋裡的妹妹討爹喜歡,小嘴早就學甜了,不論方鴻飛送什麼她都是一番好話。
方鴻飛低望方慧芬笑著,將眼眸舉望向季氏,瞧出季氏臉色有些冷便賠笑道:「這鐲子好看嗎?別這番不高興的樣子,我也給你帶東西了。」說著方鴻飛從自己袖子里掏出那支素花金簪亮到了季氏的眼前。
但季氏不領他的情,把眼眸瞥向一旁的小翠道:「別在這裡作死,還不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下去給老爺上茶,老爺回來一趟還記得咱了得嗎?」
小翠頓被季氏的厲色嚇到,慌慌忙忙靠到桌前就手忙腳亂地收拾起碗筷。
方鴻飛看出季氏這是在嬌潑給他看便沉聲好言好語問:「這是怎麼的不高興?」
季氏待小翠把碗筷收拾下去,嬌臂一伸取過方鴻飛手裡的金簪,望了望冷笑道:「這樣俗氣的東西我才不稀罕,你拿回去一併給了她不是更好。」就往方桌上丟去。
方鴻飛清楚季氏這是吃著非醋便不緊不慢坐到方桌旁一隻凳上,戲謔道:「一大早就打翻了二兩醋。」
季氏聽聞方鴻飛這話一下漲紅了臉,側過身去便扭捏不語。
方鴻飛見季氏如此覺得好笑,可也不忙疏解她的心情,拿過放在方桌一角絹緞上的筆硯交給方慧芬道:「這些拿去你哥哥那裡,讓爹和你娘說會話。」
方慧芬和方岩不是很合得來,也不喜歡到方岩屋裡,但她不敢不聽方鴻飛的話,接過他手裡的筆硯就出了廳門。
方鴻飛瞧著方慧芬的身影離去才開口解釋道:「昨日本想過來,和阿嵐聊得有些晚,貪了那屋的暖和就留下了。」
「你和孩子有什麼可聊,我等你到二更,你可想過我冷不冷了。」
方鴻飛起身靠到季氏身邊,張開大臂摟住季氏道:「我給你暖和,給你暖和還不成嗎。」
季氏憋著大開的房門臉一羞,扭著身子道:「大白天,得了,得了。」
方鴻飛見季氏消了氣,環住季氏就從袖內掏出那枚金鎖和一隻精緻小錦盒道:「這給阿芬做生辰禮,實心的,你掂掂,還有這是你喜歡的珍珠粉」
季氏瞧那掌心大的金鎖就定住了眼,接過手悄悄拿在手裡掂了掂果然是比一般金鎖佩飾要沉,金鎖為如意樣式,正面雕著方慧芬的生肖圖案——一隻框在雲雷紋里的浮面金鼠,背面則是密密麻麻的乳丁紋,金鎖下還綴著一圍的小金鈴,
季氏是懷著方岩時被方鴻飛由外面帶回家裡,當時方老太太雖很不想讓季氏進門,但木已成舟為了方家子嗣便也只能默認下,背地裡則向方鴻飛道「季氏是風塵女子,你這般弄進門來實在有辱方家門風,但米以成炊,不得太過張揚,待孩子出生不得做滿月,不得有任何禮數。」因此方岩和方慧芬出生都沒滿月禮,季氏猜得暗中原由,卻不願就此罷休,爭氣不爭財便是明裡暗裡向方鴻飛抱怨自己的出身卑微讓他們家人瞧不起什麼的,方鴻飛覺得她出身低賤心胸難免狹隘自卑,便待著季氏一雙兒女長大擇時補上這個禮以解她心頭難過。
季氏拿了金鎖和裝有珍珠的精緻小錦盒,撿起素花金簪嬌顏由冷轉喜,起身便入寢去將手裡的東西收拾好,方鴻飛沒跟上去,只坐在方桌邊等她回來,其間小翠入屋為他呈上了茶,然後退到了屋外。
季氏再出寢門臉上已是熱絡了不少,回坐到方鴻飛一側,眼波飛向他問:「今日可留下?」
方鴻飛難擋季氏柔媚道:「你趕我,我都不走。」
季氏見方鴻飛的心還是在自己身上便是抬袖掩唇俏笑。
方鴻飛跟著季氏笑過,正了正神色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季氏見著方鴻飛笑臉轉為嚴肅,訝異問:「怎麼了?」
方鴻飛姍姍開口:「阿岩年紀不小了,在不好好教可不行,我想來年將他送到武館住些時日,讓他磨練一番。」
學武的事季氏不反對,可她聽出了這和以往聽到方家子嗣學武的事不太一樣:「聽你這意思不只是讓阿岩學武?」
方鴻飛點頭:「嗯,我打算讓他住在武館里,過節時再讓他回來。」
「什麼?那不是要把我們母子分開?」季氏大驚。
「他都快十一了,又不是你懷裡的娃娃,分開些時日又會如何,明年阿嵐也要走商,不是也得離開他的娘親,往後他長大也是得和阿嵐一樣出遠門。」
季氏氣急起身道:「能一樣嗎,阿嵐是和你走商,他不跟著娘,還跟著爹,武館那種地方哪有家裡好,要是被欺負了怎麼辦,就是你方老爺面子大,也難說武館里一些窮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要鍛煉他,怎麼還能讓他過得和家裡一樣,再說你兒子,你還不知道,他不欺負人已經不錯了,在這麼沒學識往後也只能是呆霸王。」方鴻飛道著,勢不退讓地站起了身。
季氏尖酸柔語道:「阿嵐是你的兒子,你和他徹夜閑聊,他有出息,你喜歡他,阿岩就不是你的兒子了,就要把他送去吃苦了。哎喲,我是小,生的兒子就是不如人家出的嫡子……」她道著,媚眼一轉道:「該不會是她出的主意?」
方鴻飛臉一垮道:「不論是誰的主意還不是為了那孩子好。」
季氏從方鴻飛的話里聽出這就是葉氏的主意便是惱怒道:「為了孩子好難道就非要他去吃苦,就沒有別的法子,如今我也是日日督促著阿岩讀書,他近來也比以往勤了不少,我看她是黑了心使的餿主意,她是瞧著我不順眼將阿岩送出去好讓外面的人笑話我人微命賤,生的孩子也一樣。」
「你不得這樣說她,她再怎麼不是也沒你說的心眼,她要不是為了阿岩著想大可撒手不理,她如此操心就是不將阿岩看成自己的親兒子,也是當他一家人,你這樣說她太沒鼻子沒眼了。」平日不論季氏怎麼嬌潑方鴻飛都將那看成是一種風情,可這一聽季氏直接詆毀葉氏不由就火冒三丈。
季氏被方鴻飛寵壞了,也不甘示弱,眼神飛向門外道:「心疼了,那就回正屋和她一起欺賤我。」
方鴻飛氣得臉紅脖子粗地看著季氏,驀地就甩袖離去。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