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家的怪老頭兒和小女孩兒

第六章 裴家的怪老頭兒和小女孩兒

唉,到底是藝多不壓身啊……

這個時候,顏芷要是能做解剖,以她的急脾氣,早提著把刀衝上去了。

可是,自己吧,跟一切拿刀的手工活,都不怎麼有緣份的樣子。這些活計的代表,就是做菜。

自從穿來了這個世界,什麼博大精深的中華美食都有,這當然很好。但她有時候也會惦記著弄點什麼家鄉小食改改口味,比如炸個麥記土豆絲,烤個必記披薩餅,沾點番茄醬什麼的。

可奈何這菜刀,怎麼用怎麼不順手,也有可能是自己對賣相要求太高,總覺得自己炮製的出品和至高的審美追求之間,總存在無法彌補的鴻溝。

以前,她倒是好奇心發作,沒事總跑到隔壁法醫中心,看驗屍。那主任的刀法,就跟日式料理店壽司師傅切生魚片似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看得人那個舒暢。

然後,她又想了想自己,決定還是算了吧。

專業的事還是應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干,每個人天賦技能點不一樣。她一犯罪現場掃灰照相的,已經夠慘了。萬一切不好,驚擾了人家死者,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何苦相互為難呢?

再說屍體,顏芷雖然是不怕,但切起來的感覺,怕不會像切三文魚那麼好。

所以,這個時候,她就心安理得的躲在廊下,抱著膝,眯著眼。看春日的夕光在庭院里游移,把老櫻樹拉了長長的影子,直到有人在後面拍了她一下。

顏芷回頭見是魏歡,忍不住咯咯直笑:「一看就知道你第一次,怎麼樣,可帶勁么?」

「怎麼說呢,有點瘮得慌。」

魏歡臉色煞白,不知道從哪裡弄了碗茶水壓驚,

「今晚是不用吃飯了。老陳把魯翰林肚子剖開的時候吧,全是油花啊,那刀子都挪不動了……」

「就你矯情,解剖屍體是為了科學研究,其實切習慣了,也跟殺豬沒什麼區別。」

顏芷誠心是想安慰他來著。

「夠了啊,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歡東坡肉……」

警草一臉怨念,「少說兩句不行么?」

「我不說,我不說……」顏芷舉手投降,「那位……幹嘛去了?」

「去偏殿安慰了各位嫂嫂們,說三天後一定給她們討個公道,得了同意后,也回來看了會,現在還在裡面蹲著呢。」

顏芷發現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他……他跑去看解剖,沒把腸子都吐出來嗎?還有三天,三天是什麼意思,他來查么?」

「人家挺好,還有,你不知道?」

看著顏芷茫然搖頭,魏歡接著說:

「你睡覺的時候,謝大人說了,皇上只給了三天查明真相,否則他輕則丟官,重則掉腦袋。咱們七處這些人,通通丟飯碗。」

「我去,你怎麼不早說!我還擱這兒這歲月靜好,琢磨晚上吃什麼呢。」

顏芷一下子蹦了起來,開始在廊下,抱著胳膊,走來走去。

魏歡看了一會兒,叫道:「顏大小姐,您能別晃了么,倒是分析下案情啊?」

「你來?」顏芷沒好氣的看著他。

「陸主事不是一直說你是七處的智慧擔當么?」

「那你擔當什麼?」

「那當然是顏值擔當。」警草驕傲的很不要臉。

顏芷很想罵人,自己為什麼要教他這個詞,該學的一點都沒學會:「來,顏值擔當,給你提個頭兒,現場情況和罪犯側寫。」

魏歡聳聳肩:「講就講,案發時間是昨夜子時到寅時之間,受害人年齡從二十四歲到六十五歲不等,都為男性。除了都和武舉弊案有關,沒有明顯的社會關係交集,作案動機不明。」

「夠清楚,看來也不算,優秀得只剩下顏值了嘛。」

「滾。」魏歡作勢唬她,接著說:

「作案工具可能是毒針一類,死者死後狀態很不一般,作案手法不明,死因不明。

「但他能發現密道,燒掉鞋子,應該是個很細心的人,另外他很會撬鎖,或許這個方向我們可以查一查?」

顏芷點頭沉思,又開始摸自己的臉:「很乾凈的現場,幾乎沒有任何有形的線索。死了那麼多人,我們卻從沒考慮到團伙作案的可能。

「因為現場高度和諧,沒有任何暴力痕迹,井底只有一種足印,也足以證明我們沒錯。」

「但是,是否就真的沒有線索了呢?」

顏芷問自己,正看到蘇煥和老陳從屋裡出來,她眼睛一亮,一步衝上前去,抓緊了蘇煥的手,劈頭蓋臉地問:

「你要殺人,要怎麼殺?」

蘇煥嘴角極其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戒備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太確定地問,「用弓箭?」

「蘇大人家學淵源,正當如此!」顏芷的話,也不知是褒是貶。她丟掉蘇煥的手,抓住老陳,「你怎麼動手?」

「那當然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顏芷和老陳異口同聲大笑道。

「老陳是仵作,最擅長使用那種細小的長刀。讓一般人片刻之間閉上嘴,絕對沒有問題。」顏芷解釋

「你呢,魏歡?」

魏歡想了想,道:「我可能會偽裝成意外,失足墜崖,醉酒溺水什麼的……」

「也很合理,捕快殺人的時候,想的是最大程度,避免被人懷疑。偽裝成意外,可以從根本上避免衙門的介入,逍遙法外的機會就更大了。」

「你呢?」魏歡反問。

「我會和兇手一樣,選擇下毒。」

「什麼樣的人會下毒呢?」蘇煥頗有興趣的看著她。

「首先,用毒藥,是最缺少激情的謀殺方式之一,這種殺人手法感受不到武器穿透皮肉,奪去他人生命,那種絕對權力控制下的樂趣。

「這個人只需要謀殺的結果,不享受謀殺的刺激,他一定,至少在某個決策時刻,是絕對克制和冷靜的。他要的只是,下毒的效率。」

「同時,用毒也可能是一種妥協。毒藥,一直被稱作是「女人的武器「」,我們的體型、力量,在謀殺中,尤其需要身體對抗時,毫無優勢可言。

「於是,毒藥就成了為數不多的幾個選擇之一。至少,在必須吃飯這件事情上,女殺手的牌面,還不算太壞。」

「你是說,兇手有可能是個女人?」蘇煥有點不信。

「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不過相對女人的腳來說,我們井底找到的腳印有些大了。

「我想說的其實是,謀殺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現場幾乎沒有任何有形的證據,但是對於犯案手法的選擇,卻顯示了兇手不是你們這樣的人。」

「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啊?」魏歡追問。

「年輕,強壯,熟悉武器……不高興就是一拳,並且不會打輸的人。

「兇手應該更像我:長於計算,熱愛效率,並且避免對抗。他就算不是女人,應該在身材力氣上,也不佔優勢,甚至在身體上,或者心理上,存在某種缺陷。」

眾人似乎有點明白了,只有蘇煥嘆道:「可以直中取,何必曲中求?」。

「蘇大人哎,又不是人人,都可以直中取。」顏芷揉揉額頭,話壓根沒過腦子,「說這話的人,釣魚釣到七十歲,你等的及嗎?」

蘇煥張了張嘴,把手背到了後面,決定不在這個時候,跟她討論這個問題。

老陳咳了聲,把脫線的顏芷叫回現實:

「屍體都驗了,基本都是肺部和腦部有積水和淤血,有的胸腔有點狀出血,加上多數屍體口唇發青。顏丫頭,這回你可錯的離譜了。」

「我知道,死因是窒息。」

心頭最詭異的猜測被證實下來,顏芷反而覺得輕鬆了。這個案子,絕對不簡單。

「不是中毒嗎?」魏歡甚是奇怪,追問老陳。

老陳已經剖完了屍體,一幅這兒沒我事了的表情,不過到底好奇:

「那龜孫子是怎麼搞得!沒有繩索印和掐痕,不是溺水,死因居然是窒息,還有那個針孔,又是怎麼回事呢,中毒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要能解答出來,這個案子就破了。」顏芷的目光,穿過廊前的月亮門,定定的盯著晚風裡一束搖曳的花枝,整個人跟傻了一般,

「這……不應該啊。你們知道上京城裡,有誰最懂葯嗎?」

老陳想都沒想,就道:「那你得去找裴景然。」

魏歡也知道他,「你是說,那個住在仙鶴街的『瘋子神醫』?」

「可不就是他么,漫說京城裡了,本朝都沒這麼懂藥性的人了。就是他脾氣有點怪,很可能會把你們打出來。」

「那我們就告辭了。」顏芷一聽,拉上魏歡就跑。

「你查到了,可記得回來告訴我啊,我活半輩子了,還沒見過呢……」老陳向著他們的背影,殷勤喊道。

顏芷頭也沒回,向後擺擺手,「放心啦,回頭告訴你。」

蘇煥難得笑了笑,也拱手告辭。出山門的時候,他看見顏芷的身影,罩著身暗紅的捕快公服,正一級一級,伶俐地跳下石階去。

驀地里,一陣晚風吹過,捲起砌下落櫻,漫天如雪。蘇煥這才驚覺,眼前的皇城燈火里,春已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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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和尋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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