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藥引
清晨的陽光終於穿透愁雲,灑在雪地上,一地的晶瑩。
穆燼燃踏進映月軒門檻,白玉嬋已然轉醒,耷拉著眼皮子,奄奄一息,女婢舀著湯藥送到毫無血色的唇邊,她艱難下咽。
「王爺。」
婢女見來人,福身行禮,白玉嬋有所動作,穆燼燃兩步近前,挽住了她胳膊,「別亂動,小心傷口開裂。」
「王爺……妾身無能,未能抵達終南山,山腳下便舉步難移。」她愧疚之色,氣游如絲。
白玉嬋自幼習武,她都傷成這樣了,還在惦記著為陸青歌驗明正身的事。
「她是妖,不必去終南山也明了。」穆燼燃坐在床沿,拉著她纖細的手放在手心裡,輕輕捏了捏,「信物呢?」
「王爺,王妃娘娘的信物在此。」女婢放下湯碗到桌前,從抽屜里取出一根紅繩來,紅繩的一端系著黃豆大小的金鈴。
遙記那日,他撿回一條命,從那終南山下茅屋醒來,就見那少女身穿淺藍的輕紗長裙,掂著腳尖勾樹上的蜂窩,蓮藕般的胳膊就套著這金鈴,叮叮噹……叮叮噹……
他緊攥著鈴鐺,沉著眉。
「王爺,王爺?」
白玉嬋聲如蚊蠅,喚了好幾聲才叫回他神來,「王爺,玉蟬命薄,餘生恐不能再伴王爺左右,是妖非腰又有何妨,只要王爺心上有姐姐,那便寬恕她吧!」
得多大的心才能寬恕一個貽害四方的妖怪,他昨夜親眼所見才敢相信,妖性大作的陸青歌六親不認!
白玉嬋向來豁達,怕陸青歌被人誤解,執意親自前往終南山,事到如今,還為陸青歌求情!
不過,他捕捉到白玉嬋話語里另一層意思,「命薄?」
「王爺有所不知,夫人的病御醫束手無策,他們說……」女婢欲言又止,「說……最多還有半月光景……」
「……」穆燼燃靜默,這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
「王爺不必掛心,生死有命,妾身能與王爺結一段善緣就知足了,咳咳……」說著說著,白玉嬋咳嗽起來,蔥白指尖掩著嘴角,我見猶憐。
她,懂事得叫人心疼。
穆燼燃心口宛如壓了一塊沉甸甸的濕透,透不過氣。
「你且放心,尋遍天下名義,也要從閻王手裡搶下你的命!」
「夫人,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不是……那位郎中說……」
女婢巧笑著剛說半句話,白玉嬋一記冷眼掃去,女婢識趣收音,垂眉低眼的像是做錯事了事。
「說什麼了,說完!」
穆燼燃冷喝,女婢嚇得一哆嗦,忙不迭往外倒豆子,「昨夜來了江湖郎中,說是……說用狐妖的骨磨成粉入葯就能痊癒。」
「讓你別說了,咳咳……」白玉嬋著急地拖住了女婢寬袖。
狐妖?
上哪去找什麼狐妖?
「不好啦!不好啦!妖怪吃人了,吃人啦!」院子里童音咋咋呼呼叫起來,尖銳刺耳。
「穆珩!」
穆燼燃三步並作兩步走出去,就見小弟穆珩爬在一棵臘梅樹上,白嫩的手抓著樹枝搖晃,片片花瓣紛紛落。
「王兄!」
穆珩一骨碌跳下樹,揭下戴孝的白氈帽,一蹦一跳地向著穆燼燃跑過去,「王兄,聽說王府里有妖是不是?剛才九戒叔從地牢里抬出來了。」
他好奇的眼珠子,澄明透亮,五歲多的年紀,天真無邪。
九戒出事了?
穆燼燃不做停留,直奔地牢去,遠遠就聽到凄厲的叫喊:「王爺!我是被冤枉的!王爺,我要見王爺!穆燼燃!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為了你我與師傅決裂,摒棄了大好仙途!白玉嬋才是妖!」
陸青歌瘋了,見誰都咬,毫無人性。
兩道鐵鏈鎖住了她琵琶骨,渾身如血人,她卻沒有痛覺般,瘋狂地拖拽著鐵鏈撲向牢門處,在牢門上烙下一道道深刻的指甲印。
穆燼燃沒有靠近,遠遠看著,她蓬頭垢面,歇斯底里。曾經,不食煙火的陸青歌,猶如仙女下凡塵的陸青歌,死了!
「王爺……」
輕柔的聲音在背後,穆燼燃回神,眼角有些清涼,他抬起手背蹭了蹭,這才轉身。瞧著被女婢攙扶著的白玉嬋,病怏怏地,彷彿隨時會損命,他沉聲苛責,「誰讓你來的?」
「我……我只是想見見姐姐。」
穆燼燃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片息,「當心些。」
「不管是人是妖,我相信姐姐不會傷害我的。」白玉嬋篤定的語氣,步履蹣跚地扶著牆往牢門前去。
「白玉嬋!」陸青歌眼見白玉嬋柔弱的假象,腥紅的眼翻滾著恨意,狠狠向她撲過去。
白玉嬋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指尖輕輕一掐。
「嘭!」
清脆聲響,琵琶鎖斷了。
陸青歌慣性使然,自己都沒料到,十寸長的指甲洞穿了白玉嬋的腹部,鮮血噴涌灑在了她臉上。
「玉蟬!」穆燼燃瞳孔緊縮,箭步而去,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