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殺人誅心
南都新苑小區原是給周邊拆遷戶過度用的。
近些年城市發展飛快,這城郊的巨變讓本地農戶靠著收租過上了讓人艷羨的富足的生活。
幸福充實的村民們最渴望的莫不過保持現狀百年不變了罷,所以前幾年區里和街道的領導進村談拆遷都沒少受白眼。
後來區里一退再退的提高了拆遷補償,這才在支書帶頭下籤訂了協議。
還沒等解決過度房和安置房的問題,本市的一場國際盛會莫名奇妙地帶動村子周邊的房價節節攀高。
自此拆遷協議在村民眼裡儼然成了廢紙一張。再有來談拆遷事宜的,本著法不責眾的心思,村裡的老老少少都跟著動起手來。區里也怕造成群體事件影響安定團結,便將拆遷事宜暫且按下了。
直到一年後的一場意外,村民們再也擋不下拆遷的滾滾齒輪。
村裡都是農戶自建的四層房子。一樓二樓自住,三樓四樓外加閣樓出租。為了和租戶的日常分隔開來,二樓至三樓樓梯都被封堵,在屋后搭設一幅鐵制扶梯方便租客直通三樓上下。
這樣主客分隔互不影響,村裡的房子大體也都是這般模樣。
在這附近上下班的租客出行以騎電瓶車的居多,所以每家院子都會靠牆搭蓋車棚。房東再從窗口掛出塊插線板收取每月三五十塊錢的充電資費。
而那場意外就是這小小插線板引起的火災。
半夜裡插線板濺射的火星燃著了老化的電線,火苗攀爬上了窗口引燃了窗帘,頓時這火勢就大了。
濃煙從窗口往上翻湧,被一樓噼啪聲驚醒的房東一家顧不得旁的,赤條著身子衝出了樓外,男男女女沖著樓上的租戶驚聲嚎叫。他們沒能叫醒租客卻驚了火勢,大火撲出窗口瘋狂的向上撩撥而去,玻璃的碎裂聲,木頭的噼啪聲,大火升騰的呼呼聲不絕於耳。
呼嘯的消防車停在村口。原本狹小的村道停滿了私家車,家門口有擺放鐵樹盆栽的,也有擺放石獸鎮宅的,這些都讓消防車寸步難行。
等火勢完全撲滅,天邊都露出了魚肚白。消防員在三樓樓梯口找到三具焦黑的屍體,樓上沒能自救逃出房間的還有七具。
事件反響惡劣市裡相應安撫懲治不再細說,而南都村的拆遷卻是勢不可擋了。
拆遷戶在市裡大多都是有房子的,即使沒曾買房的拿到補償款也是足夠瀟洒過活了。而南都新苑作為拆遷戶的過度房,一套兩居室只收五百塊錢的月租,租賃協議註明不得私下轉租。拆遷戶們又似找到了翻身做地主的機會,紛紛申請租下房子轉身以兩千八至三千不等的價格轉租給了外鄉人,羅彬便是這外鄉人里的一個。
羅彬站在樓下點上煙慢慢的吸著,他環顧小區寂靜的四周只有幾桿路燈無聲挺立。他猛抽幾口吐出濃煙抬手便把半支煙蒂彈了出去,頓了頓又走上前用腳尖把它碾滅。
他把羽絨服的拉鏈扣緊,又把衣領提到鼻尖蓋住半張臉面,抽出口袋裡的那副皮手套戴上,跨上電動車一擰手把往小區大門口駛去。
門崗上的大爺還未睡去,躺靠在椅子里仰頭看著柜上的電視,對半夜出門的羅彬只是側頭撇了撇,依舊回頭看他的電視去了。
周遭都是拆遷的殘垣斷壁,一條貫穿南北的主路也因為修建地鐵的緣故圍了半邊,到處拆拆建建,沿途的路燈也躺倒不少。
羅彬挑選著路邊的黑影不急不緩的騎著車,腦海里努力回憶角角落落的監控探頭做著規避,漸漸的又來到了江邊。
午夜的江邊不見人影,他沿著臨江的景觀跑道悠悠的往北行去。南邊多是將拆未拆的本地農戶,越往北走沿途的硬體設施就越好,江景豪宅不是大套就是平層,非富即貴。
羅彬尋摸著能遇見上個落單夜跑女人或者酒後晚歸的富人會更容易下手些。
沿途路過一帶尚未完全竣工的江濱公園,隱在暗處的羅彬抬頭看了看前方密集的路燈和關鍵路口的幾台監控就不再往前去了。他把車推進路旁公園的草地里,立了幾次車都因為鬆軟的浮泥沒能成功,他就任其倒在地上,然後起身躲進了路旁的樹叢。
其實到了這會兒,他早沒了發狠的情緒。只是想到近在眼前的催款和對自己父母的愧疚,懊惱悔恨,交織裹附著他的神經。他想回頭去繼續他的遊戲,卻又迫切想要解決當下的困境,既然到了這裡便不妨試試運氣。
蹲得久了小腿開始發麻,羅彬探手捏了捏小腿上的筋肉,比之半年前確實鬆軟了些。原本堅持了兩年的健身和長跑也在一年前放棄了,一米七八的中等個頭,本是線條清晰筋肉有力的。而現如今躺屍般混沌了半年,健康的膚色盡退,全身的肌肉特別是雙腿越顯發脬。
正胡思亂想間,透過枝葉看見前頭來了一人一狗。雖有些遠還看不真切,但那人一步一頓的神態必是上了年紀的了,羅彬明白這或許是個絕好的機會。再看那人微抬著手捏著狗繩,被牽著的小狗踩著碎步顛顛的跑在前頭。
待那人那狗來得近了,羅彬細看了兩眼,覺得老人有些眼熟但又不曾見過,可能幹瘦的老人囫圇地看去都有些相似吧。
他心念轉了轉卻又收回了刀子,悄悄地隱下身形。心中思忖,自己堂堂青壯搶劫個缺覺的老人,未免太過下作了些,暫且先放過了吧。
只見那老人過了路口來在這邊,也許是覺得路上太暗了些,看了看一旁停工的公園,又回身看看來路上明晃晃的路燈,牽著繩子的手扯了扯,小狗止住了碎步望了望主人,又低頭嗅嗅路旁的樹榦,圍著樹榦來迴轉了轉,抬腿灑了些記號,卻也不多作停留,轉身往來路上顛顛地走去。老人繼續在後邊一步一頓的跟著。
羅彬依舊在原地蹲守,除了機動車道上零星的幾台車呼嘯而過,卻再看不到任何人影。正欲起身,兩道亮如白晝的車燈由北往南直射而來,羅彬只好矮下身子等那車子先走。
車子來到近前羅彬避過車燈才辨出是台雙門跑車,剛要掠過的車子卻是車頭猛的點地,一個急剎將將停在了羅彬的身前不遠,若不是樹木完全遮擋住身形,羅彬還以為自己曝露了行跡。
應著駕駛座的開門聲,車內的燈光亮起。因為離的近,羅彬也看的真切,副駕上正自坐著一位恬靜女人,看她垂髮齊肩順滑如錦緞,額前正扣寬邊素粉發箍,眉眼分明膚如凝脂,上身裹著件白色羽絨服。
駕駛座上的墨鏡男不耐煩的推開車門,幾步繞過車尾一把拉開副駕的車門,側身探手把那女人拽了出來。「嘭」的一聲又迅捷的把門關上,旋即跨步回到駕駛座旁,指點著那女人說道:「妳要再敢私下進我家和我媽胡說八道,就別怪我不留情面。」說完欠身鑽進車裡,調轉車頭,轟鳴兩聲,便踩著地板油走了,獨留下那女人站在原地。
看的出他們家底肯定也是極好的,可羅彬卻猶豫著今天是否豁得出去,心裡鬥爭良久,末了,才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底壓根就沒有犯罪的勇氣和覺悟,無非心氣激蕩時佯裝發狠罷了,時間一長氣就散了,哪還有膽子拿著刀子去唬人。想到這,他泄了心氣,自己默默地袖起了刀子。
在看那女人說來也奇怪,半夜三更獨自在這昏暗的路邊,也不顯得害怕更不見有剛剛被人責備的委屈。獃獃的站了一會,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然後她依舊那般恬靜安逸的站在那裡,沒過多久從南邊疾馳而來的一台車子接上她調頭走了。
羅彬這才悻悻然地走出樹叢,扶起車子坐立端正,擰著車把悠悠向北。
既然已經沒了作惡的打算,對這眼前的路燈和監控就更顯得光明正大起來了。羅彬漫無目的騎著車,腦海里卻想起了周星馳的《功夫》,他惡狠狠的要去殺人,卻被四眼仔揍的頭破血流。
都說喜劇的背後藏著悲劇,就如我今天居然連個壞人都TMD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