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柳瑤的委託

肖喬的待遇自這一天起，在公司直線上升……是不可能的。

光纖傳媒眾人看肖喬的眼神就像是動物園裡的珍奇動物，肖喬被女同事問到最多的問題就是：和男神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兩個人會拉拉小手嗎？會親吻嗎？男神的吻是冷淡還是反常的熱烈？男神持久嗎——直到話題開始跑偏，肖喬再也受不了地滿臉通紅捂著耳朵跑走了。

但是腦海里預想的情況沒有發生，她也鬆了一口氣。

冬至過後，天一天天地涼了，隨著公司樓下那顆幾十年生的梧桐落下了最後一片葉子，街上的行人紛紛套上了厚重的羽絨服。

肖喬吃了個午飯回來，就發現公司的氣氛變得有點不一樣了，尤其是劉楠。小胖子搓著手，在對他而言略顯狹小的工位過道上來回穿梭，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肖喬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拖了拖，給劉楠騰出來更多的空隙，好奇地問：「這是怎麼了？你上一次這麼忙叨還是看見你女神勇敢追愛。」

劉楠就等著她問呢，當下眉飛色舞：「你知道剛才誰來了嗎？」

「誰啊？」

「我女神的伯樂，柳編劇！她前幾天在大學開講座，我上班沒時間去，本來以為見不到的，沒想到來我們公司了。」

「柳編劇？」

「對，柳瑤，寫了《彩虹的夏天》劇本的那個編劇。」

肖喬「哦」了一聲，瞥了一眼不遠處緊閉的辦公室的門，下一秒，門就開了。周光錦打開門，探出腦袋：「肖喬，帶上筆記本，進來做會議紀要。」

肖喬清脆地應了一聲，給同事敲邊角敲了一個多月，她終於要迎來了自己的新工作。

周光錦待客的辦公室里，柳瑤坐在沙發上，她人來了，但是心沒來。

她跟肖喬想象中的一樣，這位名聲在外的柳編劇不過三十齣頭，穿著一看就很昂貴的呢子大衣，黑長直的髮型還留著時髦的空氣劉海，只是並不顯得清純，只堪堪沖淡了她稜角分明的臉型帶來的凌厲感。

她文藝腔很濃厚，在周光錦的辦公室里坐了十分鐘已經打了三個電話，都是在跟不同角色的人談新電影的進展，什麼「人物動線」、什麼「蒙太奇」，聽得肖喬雲里霧裡。

她撂下電話的同時，劉楠進來，將熱茶放在了柳瑤的面前，又掏出準備好的紙和筆，樂呵呵地問：「柳編劇，我很喜歡你的《彩虹的夏天》，您能給我簽個名嗎？」

柳瑤看著自己面前的熱茶，沒有伸手，視線順著茶杯打量到劉楠的面上，皺起了眉：「對不起，我來這裡是有正事要辦的——周總，可以讓無關人等出去嗎？」

最後一句話是沖著周光錦說的。

劉楠的表情有些尷尬，他縮回手，在周光錦開口之前連忙鞠了一躬：「對不起啊柳編劇，我……我不是有意打擾，那個，我現在就出去。」

周光錦抬了抬手，示意劉楠等一下。

他看向柳瑤，還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可是下巴卻不明顯地抬起了一個倨傲的角度。

「如果是有正事，那麼您就應該知道，客戶來光纖傳媒，都是需要預約的。只不過我和西月是朋友，而且您看到了，我們的員工很喜歡你，所以我現在才會坐在這兒。」

肖喬狐疑地看了周光錦一眼。

這才是真正的睜著眼睛說瞎話，光纖傳媒什麼時候需要預約了，早上大樓物業就來了，物業小姐姐還和周光錦就這個月的水電問題進行了一番口舌之爭……

可是不得不承認，看到柳瑤變得有些難看的臉色，肖喬還是很開心就是了。

「本來就是我逾越了，周總，我外面還有別的工作，我就先出去了。」

劉楠打完圓場，忙不迭地出門了，臨走前還給肖喬猛打眼色，意思是讓她拉著點她男朋友，他們這位老闆，看起來風度翩翩，整個一個頂配版的職場精英，實際上脾氣又臭又硬，生起氣來頗有點混不吝的氣質。

柳瑤並不在乎這裡的員工怎麼看她。

「其實我原本是不打算找你們的。」

柳瑤的這句話令肖喬深深皺起了眉，她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看見身邊的男人「蹭」一下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

肖喬：「？」

牢記劉楠的目光叮囑，肖喬連忙拉住周光錦，瘋狂暗示：人家就拿拿喬，你怎麼還當真了？

柳瑤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強撐著不吭聲，氣氛一度尷尬得令人可以用腳趾扣出一間三室一廳，幸好這時候西月進來了。

「抱歉，我剛趕完通告，來晚了。」

西月是被劉楠帶進來的，道謝過後，看見辦公室內停滯的氣氛，西月奇怪地問：「這是怎麼了？這次的案子太難了嗎？你周光錦竟然還有搞不定方案的時候？」

周光錦攤攤手，嘴角不明顯地撇了一下。

「你抬舉我了，從柳編劇進來到現在已經四十分鐘了，我甚至還不知道她的來意。」

西月聞言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柳瑤：「你不是急著讓我給你介紹我的公關公司嗎，如今見著了怎麼不先談談？我跟你說，網路公關的實力，我只認光纖傳媒，星輝那都是渣渣。」

柳瑤牽強地笑笑，將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放回了包里。

「抱歉，我並不是針對貴公司，我只是對所有的公關公司都沒有什麼好印象，是因為西月說你們可信，我才想要和你們合作的。」

周光錦點點頭：「和業內某些公關公司相比較，我們的確更可信。」

柳瑤的神情略微回暖，端起了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你們應該聽說過，我最近有新的劇本即將被拍成電影……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對不起。」周光錦搖搖頭，「您可不可以說得清楚一點。」

肖喬隱秘地橫了一眼周光錦，客戶是上帝！上帝懟一次就夠了，怎麼還能追著懟？

拖劉楠的福，新電影的事肖喬倒是有印象：「是《白雪之冬》嗎？聽說這部電影是《彩虹的夏天》的姐妹篇，聚焦於男性暴力，是您一年多的心血，請問是出了什麼事嗎？」

之前對著電話侃侃而談的柳瑤此刻卻突然支吾起來，西月憋不出坐正：「算了，幫人幫到底，還是我來說吧——其實就是柳瑤的新劇本被人抄襲了，但是對方現在反咬一口，說柳瑤侵權，要求有關這部電影的一切進程都要終止。」

周光錦問：「這是沒有發表過的劇本作品吧，怎麼會被人抄襲？」

「是我太輕信於人了。」柳瑤苦澀開口，「她是我的劇本助理，叫孫小塗，我一手帶她出道，《白雪之冬》的採風、大綱、台詞完成，我都手把手教她，對她也沒有防備心。我沒想到，竟然成了農夫與蛇的故事。」

周光錦又問：「你們之間沒有合作協議嗎？」

「沒有，這件事說來怪我，我們只達成了口頭協定。」

周光錦聽了直搖頭：「那麼我就不能只聽信您的一面之詞了，口頭協定這個東西太過沒有說服力，我現在去網上說是你抄襲了助理的，也有人信。」

由於羞憤，柳瑤漲紅了臉：「我怎麼可能抄襲她的？我出道以來，其實寫了很多劇本，而她呢，沒有天份，北漂這麼多年，一事無成，如果不是我要了她做助理，她早就回老家了，還有什麼資格混影視圈。」

「但是火的只有您的一部出道作品《彩虹的夏天》。」

這一句話把柳瑤噎住了，肖喬對周光錦刮目相看，怎麼早沒看出來，這人竟然還牙尖嘴利的。

柳瑤半晌說不出話來，氣憤得幾欲離開，西月連忙給她順氣，不停地給周光錦遞眼色。

眼看現場的三個女人都快要坐不住了，周光錦才悠悠地說道：「我也只是實話實說，您有生氣的空檔，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能證明這劇本屬於你？畢竟輿論雖然可以被影響，但是也需要證據支撐，空口白牙的，我們再盡心儘力地給你造勢也沒用。」

旁邊西月也勸著：「你別生氣，周光錦這個人我知道，嘴不好，但是人還是靠譜的，別生氣。」

柳瑤好不容易才恢復了正常，面對周光錦的疑問，她不知為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因為那是我根據我身邊的朋友發生的事情改編的。」

「《彩虹的夏天》好像就是真實事件改編的，您似乎很喜歡從身邊挖掘靈感。」

柳瑤語氣生硬地回答：「我想現在不是聊天的時間，我不想回答你們這個問題。」

周光錦點點頭：「那我們就來說點您該回答的——如您所見，我們是一家網路公關公司，您所面臨的問題，應該去找律師打官司。既然你是西月的朋友，我可以免費為你介紹一個很擅長打知識產權的律師。」

自己的朋友們互相陰陽怪氣，西月不得不從中調和：「你們倆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又懟起來了，」

柳瑤「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我來說吧。不瞞你們說，這事……沒法打官司。」

「採訪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從大綱到人物小傳再到劇本，都是我們一起完成的，她有太多能證明這一點的證據了，如果非要打官司，未必對我有利。而且電影的投資方也等不了那麼長的訴訟時間。」

「一件事情太過複雜，無從從法律上判定是非的時候，大眾認為它是對的，它就是對的，大眾認為它是錯的，它就是錯的，這就是我來找你們的原因。我希望你們能通過輿論施壓的方式，讓孫小塗放棄主張這個劇本的相關權益。」

柳瑤可能是編劇做得久了，連講話都充斥著語言藝術，似是而非的，讓肖喬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光錦，後者雙腿交疊，淺淺地點了點頭：「多說無益，這樣吧，您回去將有關《白雪之冬》的相關資料都整理一份給我們，等我們衡量過後，再決定要不要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