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坎坎伐檀兮
「那時我在你辦公室的時候就莫名其妙，就是覺得親切，明明不認識你，但就是覺得親切，像認識了很久一樣，可我真的不認識你。」
他在被子里動了動，很沒睡覺的心思，閑話道：「後來我才想到，你辦公室看起來和我姐的天差地別，但其實一樣在細節里，別人的滑鼠都斜著放，但你和我姐總是把滑鼠直著擺，還有在看的書封面朝下，看過的書封面朝上，還都是只用紙質書籤，可能那時看你拿取東西我就已經感到熟悉了，你們的辦公桌雖然不同，但哪類東西放在什麼位置，這是完全一樣的嘛。」
「是她學的我，她哪裡有耐心收納整理。」
「不是，她很會布置的。」
「她布置也是跟我學的，她配色配來配去，跳不出以前我做的那幾張配色表。」
「才不是，以前她自己畫封面，湯伯伯說她跟專業的也沒差。」
「是湯小柏不懂。」
「你是見不得我姐優秀！」
「她哪裡優秀？不知道，我沒看出來。」
「那你和我說半天她看書厲害？你自相矛盾。」
「我是大人，我可以自相矛盾。」
「你！」江彬也不說了，重重翻過身，拿背對著楚陶然，下決心睡覺了。
「小孩脾氣，她要是說不過我，會直到說得過我才為止。」
江彬背著他高聲說道：「我姐才不用費那力氣呢，她只要把你趕來這邊就行了。」
楚陶然沉默幾秒，把書插圖本《小王子》「啪」地合上，拍拍手站起來了，道：「小彬，大晚上的，正是鍛煉身體的好時候，上次教你的三連踢練得怎麼樣了？」
江依依本來縮在被子里聚精會神地看電影，沒成想過會兒聽見了電影之外的呼救聲。
她原本沒動，不想讓楚陶然順心如意，但記得江彬說明天有英語摸底考試，小升初的階段，大環境里沒有任何一場考試是無關緊要的，她雖然一向不強求江彬門門超群卓越，但也不至於要白白錯過教育資源，要在柏島附近的中學報名，也不是那麼容易。
她推門進江彬卧室的時候，正看見這小人一個騰空，不情不願踢飛了掛在燈上的枕頭，楚陶然輕鬆接住，又給掛了上去，平平淡淡道：「落地要穩，重心及時調整，再來。」
江依依靠在門框上，抱著兩手，說了四個字：「大晚上的。」
江彬乖覺，立刻躥進被子，兜頭兜臉地把自己全部蓋住，還順道踢翻了楚陶然疊得方方正正的蓋毯。
楚陶然面無表情地重複：「是大晚上的。」
「我不就說你頭髮長了要剪嗎？又不是我要親自給你剪，你這麼大脾氣哪裡來的？」
「你說的是我長頭髮不好看。」他強調，「重點是不好看。」
江依依冷笑一聲，道：「對，我是說了難看，那對不起，我錯在實話實說了，下次我一定好好騙你。」
楚陶然更不高興，說道：「我覺得不難看。」
「你來看自然是不難看，你哪次是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好的？你看自己還不全是優點？」她站進門裡來，背靠著牆上的動漫海報，說道，「我以前染個紫頭髮，就那麼一兩天，你都急赤白臉地跟我說這說那，就跟非把你的畫拿去賣廢品一樣，現在好了，你要把頭髮留長，我不過跟你說句實實在在的後果，還是你自己的後果，你這就聽不得了，幹嘛，楚畫家這雙標玩的還挺好。」
楚陶然也自有他的道理：「你覺得不好我又不是完全不聽你的，但你要說『難看』幹什麼？」
「說『難看』又怎麼了？」這不本來就難看嗎？柏島旗下也不是沒有時尚雜誌，雖然小門小戶的，算不得國際大潮，但自家的東西她多少得稍微看顧一些，那裡面也有不少男士長發，但放現實生活里，除非日常就是拍廣告的打理水準，不然那髮型只能是看造化。
楚陶然臉色無比認真：「你從沒說過我哪裡是難看的。」他說，「你不喜歡我頭髮是不是？」
江依依有覺得自己是在被糊弄，但想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他們的生活也總有這種奇奇怪怪的彆扭。明明是小事，偏偏在意。
就算是不喜歡他頭髮又怎麼了？
此時此刻，她覺得江彬比楚陶然要成熟太多，自己丈夫實在幼稚，這小題大做的。
「喜歡。」她道，「可能我只是不習慣你要換髮型，我覺得你肯定是短髮好看，利落又清爽，你明明低調，頭髮還弄太複雜做什麼？」
楚陶然不語。
「再說了，邵思琪跟我說要不要去拍婚紗照呢，你要是拍完就留長頭髮，感覺那像是很早之前的舊婚紗照一樣。」
「那我不換了，明天顧賦之那邊結束，你陪我去剪髮，我要認真些的。」
「好。」頓一頓，她像這才做完了一道難題，又不放心加了一句，「我沒不喜歡你頭髮，哪裡都喜歡，沒有漏網之魚。」
「那你要說到做到，我一直當你全部都喜歡的，一直都覺得自己特別完美。」
「當然當然，完美完美。」
看他臉色緩和，江依依把他推出了門外，轉身回來帶上江彬的門，看他翹著脖子從被子里露出半張臉的暗笑，江依依也忍不住要笑，偷偷指了指楚陶然往他們主卧走去的背影，小聲說道：「他強迫症，就是要完整的，還完美主義，別理他。」
江彬笑出了聲，這兩人誰都要哄。
江依依回到房間時，楚陶然已經半坐在了被子里，看她過來，掀開了身旁一角被子。她倚進去，往他身邊蹭了蹭，睡前在鞏固一下自己的安慰成果：「你別緊張，其實我心裡有數，真嚴重了應該是顧賦之來看我，他還挺鎮定地叫我去看他，那說明沒太糟糕。」
「我沒緊張。」
「是是是，那你明天剪完去染個檸檬黃吧。」
「我只是覺得，可能是我給你加了太多規矩，也許我也誇張一點，跳脫些，你就能稍微自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