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我害了景媽媽
賀九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一切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又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
「誰做的?」
半晌之後她面無表情的問道。
宋燕幀見她似乎沒有表現出尋常姑娘家大驚失色的表情,著實有些意外,但還是定了定神說道,「我和子皓仔細檢查過這隻箭羽,不過是尋常的做工,未有明顯的特徵。但我們推斷兇手是個職業的殺手,受雇於人。」
「景媽媽和別人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她?」
「兇手的目標,可能是你!」那個叫子皓的黑子男子蹲下身去,狠戾的拔下景媽媽背上的箭羽,一手將屍體翻了過來,景媽媽前面的衣衫整個被浸滿了血液,她捂著心口的手上,死死的攥著一塊面紗。
「兇手大約是知道你終日以白紗敷面,所以對拿著這塊白紗的,恰好出現在你房中的景媽媽下了手。」子皓抬起頭,手指著屋外遠處的一處高閣,「從那裡放箭,到這裡,兇手只能憑藉服飾衣著判斷誰是誰。」
「在看清她手上拿著一塊白紗以後,以為是你,進門後放出冷箭。」
賀九笙聽見這話,終是無力的癱倒在了地上,喃喃自語道,「景媽媽受了那麼多的苦,平日里穿著的衣服都是破補丁的,這身衣服還是皇上賞給我的布料做出來的,景媽媽說她這輩子都沒有穿過宮裡的布料。做出這身衣服的時候,她穿在身上還很高興,不停的跟我說謝謝......」
「面紗我每天都換,景媽媽都是親手給我洗乾淨晾好了給我送進來,從來都不嫌麻煩。」
「是我害了她......」
她不怕屍體,不怕兇器,也不怕血,可是這一刻,當知道這個時代里第一個對自己那麼好的人被自己賞的衣服和自己戴的面紗給害死了的時候,她真的難以承受自己的壓抑,鼻子一酸,眼淚決堤般掉了下來。
和今天在園林里那種造作的哭泣不一樣,她一點聲響也沒有,豆大般的淚水從眼眶裡滾落出來,可眼睛仍死死的盯著那隻箭羽,放射出惱恨的光芒。
一旁的宋燕幀看的真真切切,感覺胸口某處沒來由的揪疼了一下。
「你不必自責,今日若不是景媽媽,說不定倒在這裡的人就是你了。」
「太後知道了嗎?會徹查此事嗎?」她輕啟薄唇,淡淡的說道。
「太后那裡我已經著人去稟報了,可如今我和子皓已經檢查過屍身,只得出個暗殺的結論,恐怕太后那邊,也是這樣吧。」
宋燕幀無奈的聶了聶肩,「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保護好你自己,萬不可大意。我會讓子皓留在山莊暗中保護你,前幾日聽聞你中毒的事後,我也派人調查過,是一個名叫杏兒的婢女下的毒,可下完毒后她就投井自盡了,屍首今日才撈上來。」
賀九笙冷笑了一下,「是不是和我進宮的事有關?」
「大約是有關係的,皇上太后如此看重你,也給你惹來了殺身之禍。」
賀九笙突然感受到了老天爺對她的惡意,她本以為出了賀府以後,有皇上和太后的庇佑能夠讓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現在想來,自古最毒婦人心,這個京城裡有太多雙妃嬪和妃嬪家中的眼睛在盯著她了。
皇上越是抬舉她,一定就越使她遭人妒恨,以至於先後來加害她,最可惡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這是誰做的。
謝瑾霜說的不是毫無道理,她的地位最能威脅到的是秦皇后,可是她還不能夠完全把錯推究到秦皇后的身上,沒有證據再怎麼做也是徒勞。
若以後真的查出兩件事都和秦皇後有關,她該怎麼做才能把家世顯赫的官家女子拉下水呢?
「皇叔,派人收拾一下這裡吧。給景媽媽找個好地方下葬好嗎?」
「我會幫你安排好的,你放心吧。」宋燕幀保證道。
從剛才起,賀九笙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自進門起就沒離開過自己,開口說道,「皇叔可否陪我出去走一走?」
「皇叔,你的藥膏很有效,我臉上的瘡疤已經快要消退了。」
「如此甚好。」
「這還要謝謝你呢,皇叔可知道我這臉上的瘡疤是怎麼來的?」賀九笙自言自語道,「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這是我自己抹上去的毒,為的是掩蓋一身鋒芒,不讓賀府的姨娘再欺負我。」
「我失憶后也有所疑慮,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憑著自己的美貌青雲直上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糟踐自己的臉呢。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這裡,爹不疼娘不愛的,如果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只會引來殺身之禍。不止如此,就算是人人都知道我戴著面紗,人人都知道我破了相,可皇上一旦開始重視我,也會惹人嫉妒。這世界上的鋒芒原來不只有漂亮的臉蛋,還有權勢之人對我的照顧和關切。」
「我會詩詞歌賦,樣樣比賀清璃強,她們就下藥讓我變成個傻子變成個瘋子,我的臉蛋漂亮頗受太妃們的喜歡她們就讓我睡沾水的被褥生濕疹生瘡。所以我就自己毀了自己的臉。可她們還是不滿意,她們要我永遠無法翻身,她們要把我踩在腳底下凸顯出她們的高貴。」
「這只是賀府的女人。將來還有宮裡的女人。皇叔,你說我去宮裡做皇上的女人,到底是條好路還是條壞路?」
宋燕幀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眉宇之間透著的,是與凡塵女子不同的靈氣,就好似空中的羽毛,很想觸碰,卻始終不忍心打擾她的出塵絕艷。
「走哪條路,該由你自己決定。」他獃滯了許久,一種別樣的柔情尚存眼底,「我會護你周全。」
賀九笙沒有接他的話,指著門前池子里的魚說道,「皇叔養的這九條魚,我曾在青蘭寺也看到過幾條,這些魚都是錦鯉。每次餵魚的時候走到旁邊它們就會聚過來。皇叔養了它們多久了?」
「差不多該有十年了。」
「這些魚養了十年,所以親近人,但若是現在把它們放生到無人看管的湖裡去,很快就會死掉。而如果從無人看管的湖裡釣幾尾魚放到這池子里養著,很快也會死掉。錦鯉長得這麼漂亮,顏色這麼艷麗,是人工馴化的結果,它們只是玩物,離開了飼養的人就無法求生了。」
「可皇叔,我不像池中的錦鯉,更不是誰手中的玩物。我是無人看管的湖裡跳進來的魚,與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要想在這群錦鯉堆里生存下去,歸根結底還是無法融入。」
她始終不是個古代人,要她像那些女人一樣勾心鬥角,她也許可以護得了自己一時,但許許多多的經驗都告訴她,想要不被人迫害,就必須要在深宮裡斗,她要在宮裡斗一輩子才有出頭之日。
把自己最好的年華搭在這樣的勾心鬥角里,她真的很不情願。
皇上雖說喜歡她,但中毒時也沒見他來關心過自己,更可氣的是,以往的七年裡,也沒有誰來關心過自己。
口口聲聲說的愛,不過是朝夕相處時偶爾吐露的情真意切。
如果她現在仍是個瘋子,臉上的暗瘡仍無法消除,皇上大約連見都不會見她吧。
「若你嫁給皇上,賀府的地位和權勢也會與日俱漲,即使這樣,你也不願意嗎?」
宋燕幀問這話時,他自己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